“真是个坏小子。”叶疏寒想了想,在长宁鼻子上刮了一下,“父皇的头发是你母后最喜欢的,以后不能乱拔了。”
    自打顾云歌说过喜欢他的头发,都是精心养护着,也就是长宁能敢做这事。
    长宁当然听不明白,只是开心的晃着手里的头发,笑得口水都流下来了。
    叶疏寒拿出帕子,耐心的给长宁擦干净口水。
    顾云歌看得有些恍惚,直到叶疏寒问她:“怎么?”
    “没事。”顾云歌回过神来,对他一笑,“只是在想。你定是个极好的父亲。”
    叶疏寒对长宁的爱是不言而喻的。
    帝王之尊,却会亲自给长宁换尿布,在长宁不肯睡觉的时候抱着哄,将儿子放在掌心疼爱。
    如此。她也能放心了。
    有叶疏寒一心护着,就算没了母亲,长宁也不至于太孤独。
    “我不是一个好父亲。”叶疏寒摸了摸长宁的脑袋,“要丢下你跟长宁两人。”
    顾云歌似乎没有听到叶疏寒最后一句话,自顾自的说道,“长宁在同龄的孩子中也是极聪明的,等他长大了,你来教他经史子集。谋略心术,安邦定国之策,他定会喜欢的。”
    等长宁长大……
    叶疏寒嘴角染上苦涩。
    他也想等长宁长大,如她所说的,亲手为长宁启蒙,教这孩子读书写字,骑马打猎。
    这是他与她的孩子,他要给长宁世上最好的一切,江山,天下,还有爱。
    可是,他的时间不够了。
    顾云歌逗着长宁,似乎没有注意到叶疏寒忽然的沉默,继续说道:“他们都说你惊才绝艳,从小便有神童之名,我们的儿子,一定比你更聪明,无论多复杂的东西,到时候你一教他就会了。”
    语气中有小小的骄傲。
    叶疏寒压下心里的酸楚,浅笑道:“嗯,青出于蓝,长宁定比我厉害。”
    既然她不愿去想,他就陪她继续这场梦,假装所说所言的这一切都会发生。
    “是啊。你教长宁,他肯定会很优秀的。”顾云歌睫毛颤了下,将长宁递在叶疏寒怀中,自己也靠了上去,声音很轻,“可如果长宁没那么聪明,你也别凶他,别不耐烦,慢慢去教他,好不好?”
    她伏在他肩膀上,叶疏寒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觉得心中有些古怪。
    但他也没多想。一手抱着长宁,一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很温柔的道:“好。”
    一滴泪顺着顾云歌的眼眶流出,落在了他的衣襟上。
    她闭上眼睛,浅浅的笑了。
    那就好。
    ……
    时间一日日的过去,严冬来了。
    随着冬天的到来,宫人们如临大敌,将太极殿里里外外围得密不透风,生怕散掉一点儿热气。
    而乔筝等人也住在皇宫里离叶疏寒不远的地方,几乎是十二个时辰看顾他的身体。
    叶疏寒沉睡的时间越来越多,醒来的时间越来越少。
    就算是醒来,他也没有精力去陪长宁。有时候连坐起身都变得吃力,喝着流水一样的药,身体不可抑制的走向衰败。
    而叶疏寒身体冷得跟寒冰一样,顾云歌握着他的手一会儿再拿开,自己的手心都被冻红。
    若她碰一下就是如此,他又如何默默忍受着难挨的痛苦?
    顾云歌没有再落泪,只是在某日最后一次跟禾姬确定时间。
    “还有半个月。”禾姬艰难的说道,“一月中旬。应当就是最后的日子。”
    到了最后关头,叶疏寒身体衰败都是有规律的,她也推算出了他最后的时间,或者说顾云歌最后的日子。
    “那就定在一月吧。”顾云歌点头,“多谢你。”
    曾经的自己不会想到,有一天会与禾姬化干戈为玉帛,还欠了这么大一个人情。
    禾姬转开脸:“你别跟我道谢,我心里不好受。”
    她一生杀人无数,没想临了会因为救不了一个人而难过至此。
    顾云歌拍了拍禾姬的肩膀:“欠你的今生是还不了了,下辈子早点相遇,我们还能做朋友。”
    禾姬勉强挤出一丝笑。
    顾云歌笑了笑打算离开,被禾姬喊住:“等等!”她迟疑了好一会儿。“如果死后真的有魂魄,你……你帮我跟闻生说一句抱歉。”
    去年她与叶疏寒的约定,需要照顾闻生在京城的父母。
    一开始禾姬只当做任务去完成的,但随着时间的过去。看着那对老夫妇沉浸在丧子之痛中,又因为失去了儿子被外人屈辱,才幡然悔悟自己做了什么。
    当初以为随手碾死的蝼蚁一般的性命,背后又有多少人为之肝肠寸断。
    她又想到很多年前东方谷主逐她出门墙时。曾经愤怒的说她没有悲悯之心,体会不到生命的可贵,简直冷血至极。
    那时她还不服气,总觉得是老头子事儿多,可兜兜转转这么多年,还是明白了师傅当年的怒。
    可惜还是有些晚了。
    禾姬深吸一口气:“你告诉他,他的父母已经收我做了干女儿,从此我会为他们养老送终。”
    顾云歌从最初的惊讶中回过神,勾唇笑道:“好,我答应你,若是见到闻生,定会帮你带到。”
    禾姬笑的欣慰又落寞。
    ……
    既然禾姬估算出日子,顾云歌也确定了最后的时间,那就等最后时刻的到来。
    因为皇帝病着,今年皇宫中的除夕简单办过,顾云歌则亲自下了几个饺子给叶疏寒端去。
    “疏寒。快来看看我包的饺子。”顾云歌兴冲冲的拿着托盘进入殿内,待身体热乎点后朝他走去,“每一个都是我自己和面、擀皮儿包的。”
    叶疏寒现在每天清醒的时间不超过两个时辰,他也知道自己大限将至,除夕这日特意让乔筝施针,强迫了自己醒来,就是为了与顾云歌和长宁过个除夕。
    这是他们一家三口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团圆年。
    叶疏寒躺在床上。看着顾云歌包得那一盘盘饺子,嘴角没忍住勾起一个笑容。
    与当年在凉州大营时的一样,还是那么丑。
    那日他本以为她会与自己的兄姐一起,谁想到临近午夜,顾云歌端了一盘热腾腾的饺子回来。
    那是他第一次在旁人的陪伴下守岁。
    顾云歌眼睛亮亮的看向他:“这些饺子里还有个包了铜钱的,你快来找找。”
    一盘饺子个顶个的丑,但还是有个特别醒目的,有旁得饺子两个大,就像生怕别人找不到。
    叶疏寒眼中星光闪动,他在顾云歌的搀扶下勉强坐起身,靠在后面的垫子上,拿着筷子去戳角落里一个饺子:“我猜是这个。”
    “不对!”顾云歌赶紧将盘子转了个圈,“我感觉不是那个,你再看看。”
    “那就是这个了。”叶疏寒又故意挑错一个。
    顾云歌这次用筷子挡住他的:“再想想嘛。”
    一切都与当年一模一样。
    叶疏寒心中尽数柔软,看向她得视线中安放了全世界的温柔。
    “是这个。”
    他的眼睛没有从顾云歌面上挪开半分,筷子却落在了那个最鼓的饺子上。
    顾云歌笑的眉眼弯弯:“很有可能,你快尝尝看。”
    叶疏寒夹起水饺,放在自己唇边咬了一口,咬出一枚铜钱来。
    “找到铜钱,新的一年诸事顺利,鸿运当头。”顾云歌也温柔的看着他,“恭喜公子啦。”
    灯光昏黄朦胧,她的笑容那么干净,这一个几乎成为永恒。
    叶疏寒就这样看着她,半点不舍得错目。
    他要看,将她的样子刻入骨髓,铭入心底,喝下忘川水也消融不了她的模样。
    生生世世,永志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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