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自古豪杰轻死生（下）

    辛苦遭逢起一经，干戈寥落四周星。
    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
    惶恐滩头说惶恐，零丁洋里叹零丁。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引自南宋.文天祥《过零丁洋》）
    日本人的牢房里，罗重九正坐在海东青的牢门外和海东青悄悄谈论着。突然，牢门砰的打开，几个日本士兵闯到罗重九跟前。“罗桑，中佐阁下的有请！”
    罗重九脸色一下大变，缓缓地站起身，从口袋里掏着烟卷，“几位太君莫急，先抽上一支——”
    站在最前面的鬼子一巴掌打掉了罗重九手上的烟卷。
    “你的，不要啰嗦！快快的走！”
    罗重九扭回头，满脸是遗憾的看了一眼海东青，长叹了一口气，挺直身子，向牢房门口走去。牢门外照进来的阳光照出他的一身正气。牢房外传来了罗重九的高亢的唱声：
    只困得杨家将粮草用尽
    也不见三关上发来救兵
    臣的父差七弟回营求救，
    可恨那潘仁美他，他，他，他...
    （白）他是怎样的行事呀？
    他他他又起歹心
    假意儿将七弟骗进营内
    饮毒酒将七弟上了法绳
    将七弟绑在了芭蕉树上
    老奸贼命其子乱箭穿身
    可怜他身中了一百单三箭
    七十二箭透尸灵
    潘仁美将尸体大卸八块
    抛至在黑水河顺水漂零
    臣的父两狼山盼兵不到
    摘金盔李陵碑头碰身亡
    （引自晋剧《潘杨讼》）
    紧接着，几声邪恶的枪响让这美妙的声音戛然而止。
    日军司令部里，一个日本士兵走到川岛跟前，“报中佐阁下，按您的吩咐都办妥了！”（日语）川岛得意地笑着，转向坐在对面的犬养，用日语说着：
    “犬养君，这次我们先来一招‘瞒天过海’，再来一招‘关门捉贼’，管教他们有来无回。哈哈哈哈！犬养君，我给你讲一个他们中国的故事，阁下可听说中国有部书叫水浒，讲的就是梁山上一群匪寇的故事。这书其中有一个段落叫作江州劫法场。说的是他们梁山的大哥宋江在江州被送上法场，要砍头。哦，对，当时宋江还不是大哥，后来才是。总之他的兄弟们会冒死去救他。现在我们就也仿着来这么一出。让他们劫个假宋江，就看看哪个来做这个真李逵？只不过作为他们的对手，我们大日本皇军可不是那不堪一击的江州兵！”川岛的神情中充满了不可一世的骄傲。
    犬养眯着眼睛看着川岛，自从审讯室里用女人收降了王金宝，又通过王金宝抓住了海东青，这次又不知用什么办法揪出了通敌的罗重九，犬养小次郎对川岛大健的看法早已经改变，他觉得这个家伙不愧为“中国通”，还真是有两三下。每一次用兵时还有个说法，什么“美人计”、还有什么“借刀杀人”、这次又要来什么“瞒天过海”“关门捉贼”。自己别说这《三十六计》，就提起川岛刚说的那个水浒什么的故事，自己就一点也不知道，听起来如同坠入云里雾里。但总之他现在已经完全被这个川岛征服，他不住地点着头表示对川岛大健所说的话完全赞同。
    听到外边的枪声，海东青慢慢用双手挪着身体到了铁栏跟前，面色凝重的朝牢门外端端正正拜了三拜。“重九兄弟，你一直说想做个大英雄，现在你已经做到了！海某虽未出狱，但重九兄弟这几日厚待大恩，海某至死不忘！”
    说完这些话，海东青突然转向余小鱼，脸色狰狞。“你他妈的个小崽子，竟然出卖了罗兄弟，原本以为你只是个臭贼，不料你还是个狗汉奸，出卖兄弟你就不怕招雷劈么？”说道气恼处，也不知从哪来的力气，海东青竟然用尽气力，强忍疼痛，挣扎着扑向余小鱼，和余小鱼扭打在一起，嘴里一口一个“狗贼”“汉奸”的骂着。两个人在枯草上来回打滚，余小鱼抽泣着，瞪着红肿的眼睛，也不示弱，手撕，牙咬，嘴里也是“老狗老狗”的大声骂着。周围牢里的人都被惊动，有的大声叫着“别打了”，有人喊着“打得好”，喊叫声此起彼伏。
    牢门哐当一声打开，四个日本兵冲了进来，跑向关着海东青的那间牢房。鬼子兵吱哇乱叫着，用力分开了打斗的两个人，一个鬼子军曹将海东青踢倒在地上，然后又指挥那三个鬼子把余小鱼从牢房里拖了出去。
    “报中佐阁下，这小子和海东青的，他们的打架！”那个鬼子军曹朝川岛和犬养敬了一个礼。
    川岛大健此刻正站在监狱的大门外边，他先看了看身边站着的犬养小次郎，又低头看看牢门外被两个日本兵摁着跪在地上鼻青脸肿的余小鱼，荷荷地笑出了声。
    “犬养君，姓海的很神奇啊，我真不敢相信他的腿都折了，竟然还能打架！只可惜没亲眼看到他们窝里斗是不是很好看！哈哈——”
    犬养点了点头，也哈哈大笑起来。
    川岛又转向余小鱼，“他海东青的为什么打你？”
    此刻的余小鱼早就哆嗦成一团。“太君，我可没——没闹事，是他先打我的！不是我先动的手——太君求求您——求您不要杀我！真的不怪我——”
    川岛止住了笑，表情一下变得严肃。“我问你海东青他问什么打你，其他废话的不要，你的明白？”
    余小鱼努力使自己镇静下来。“他说我出卖了罗狱长，我说我没有。他说罗狱长说的话，只有我俩人听到，不是我是谁？我说真的不是我，他不信，就骂我臭贼，汉奸——”
    “闭嘴！都是废话，太啰嗦！”川岛一脸不耐烦，摆了摆手，“带走，不要再和海东青关在一起，犯人打闹起来不好看，监狱就得有个监狱的样子。让他去干活，去抬死刑犯的尸体。”两个日本兵答应着，把余小鱼带走了。川岛一把拉住后边跟着的一个日本兵，伸出手指指了一下余小鱼的后背，低声说：“埋完死人，活口的不要！”（日语）
    “嗨！”鬼子兵的皮鞋啪的一碰。
    犬养崇拜的看着川岛：“川岛君，那个海东青怎么处置？”
    川岛仔细想了一下。“这个人真的是油盐不进，软硬不吃，对我们没有用了，枪决吧！”
    “公开枪决？震慑一下抵抗分子？”犬养像是在请示。
    “不行，如果公开枪决，我担心他会用送往刑场路上的那点最后的时间来鼓动民众，怕是有些人会敬仰他们的英雄，会追随他的足迹，这样一来会对我们在这里建立大东亚新秩序不利。”
    犬养恶狠狠地说，“把他舌头割了，再枪决。看他还怎么说！”
    “犬养君，这样做不好。海东青是一个勇士，我们大和民族应该尊重一个勇士！我看就秘密枪决吧，不要再侮辱一个勇士临终前最后的尊严了。我认为可以再找一个死囚，割了舌头，用头发遮了脸，拉出去公开枪决！犬养君，你的明白？其他的一切就按我们商量好的布置下去，由犬养君你亲自去办！”
    “好的！川岛君，我这就去办！”犬养小次郎答应着转身走了。
    川岛大健望了望天空，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海东青——你是个英雄，也是个很好的对手！我川岛很欣赏你，只是可惜了！我们本来是可以成为朋友的。可惜了——真的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