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新任会长

    秋风起，秋雨阴凉，天气日渐变冷。救国会今天倒是清闲得很，除了仕杰一人在整理公文外，其余人等坐在一起说话聊天。大家对安县长做汉奸之事津津乐道。
    “谁也想不到这受人敬重的安县长居然是大汉奸……”
    “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这有什么大不了的，费先生不也做了汉奸了吗？”
    “我听说为抓安县长军统还牺牲了一名同志呢。”一人说道，他装着对此事很了解的模样，自信满满地说道。
    “刀枪无眼，哪有不死人的。”大伙对这个消息并不买账。
    那人见了大伙不屑，他又说道：“我告诉你们，我还有一小道消息，马家之死与安县长有关。”
    众人来兴趣了，纷纷说道：“马家之死不是与崔浩天有关吗？”
    一人不相信，摆手说道：“不可能不可能，马家之死肯定是与崔浩天有关。你们根本不知道，南京方面查到崔浩天叛国的证据，为了不让信件落入他人之手，高组长调虎离山，指定一名同志负责将信送出南京，其它人为了掩护他……”
    “怎么了？其它人怎么了？”众人问道。
    “全员牺牲了呗！”
    “咳咳咳……”仕杰不知怎的，喝水时被呛了一口。大家忽见门口缓缓过来一个人影，阳光照在他的身后，看不清他的脸，只听得一个冷漠地声音说道：“你听谁说的？”
    那人说道：“我也是听朋友说的，长志，你之前不是在南京上学吗？难道就没听到类似的消息？”
    “没有。”长志声音冷如冰窑，令人害怕。
    大家见他不愿意参于其中，也都不说话，各自忙去了。自费先生出事以来，救国会一直是徐长志来负责管理，他原本就聪明，做事情又认真，很快就获得了大家的认可，对于谁接任会长一事，大家一致公认徐长志最合适，所以大家对他还是有些敬畏的。徐长志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光滑明亮的桌面，映出一张凉薄无情的脸，他微微颤抖的双唇似笑非笑，笑容没有温情，起伏不定的胸脯出卖了他极力隐藏的情绪。他紧紧握着拳头，静如死水的内心却带着几分痛恨，“南京几年的努力，竟是在替别人做嫁衣，凭什么让我做替死鬼！你既然无情，我又何必重义！从前，你救过我，所以我便觉着是自己欠你的，而今看来，我也不必如此了！”他深吸一口气，闭上眼，情绪渐渐平稳。
    不一会儿，救国会一名同志从外头回来，手里拿着一封信，大伙拆开看。哦，原来是上头发来的一封会长任命书。正当大家都认为是徐长志时，只见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写道：经多番考察，现任命郑仕杰担任救国会会长，负责救国会所有事宜，即刻上任！大家看后哑口无言，将上任书放到一旁，默默工作去了。徐长志坐在位置上久久不曾说话，受着双重打击的他，起身往外边去了。
    徐长志不知去向何处，头顶飘着绵绵秋雨，秋雨落在他身上，并不感觉冷，街道上，人群中，只留下一个削瘦孤寂的背影。
    临江街依旧热闹，只是码头的船只少了，现在的棘江已进入了枯水期，江水清澈透亮，像块碧玉的宝石，江边两岸大片的石滩裸露出来，江水流过石滩哗哗作响。没有洪水过境，也没有大雨滂沱，棘江变得温和平静，像是画中江水，没了生命。徐长志并不喜欢秋冬里的棘江，冰冷刺骨，死气沉沉。他喜欢夏季里的棘江，洪水滔滔不绝，江面不断高升，虽浑浊不堪，但却宽阔有声。他穿过码头，来到一处石滩，石滩上枯草丛生，大小不一鹅卵石横七竖八地躺在杂草中央，徐长志跨着脚步不停地往前走，脚下奇形怪状的石头绊住他的脚，他愤怒长啸，捡起一块石头，奋力丢向江面。只见他红着脸喘着气，一双眼充斥着对世俗的仇恨与不满，他痛恨老天不公。曾经，他试着放下一切仇恨，乐观自在地活着，曾经，他也像明轩那样，为了领土完整，拼尽全力，可到头来，他还是一无所有。如今，他也算是想通了看透了，此地不属于他，他也绝不留恋！
    雨停了，天色也暗了，远方乌云笼罩，看不到边的黑暗渐渐笼罩大地，徐长志意识清醒了，他感到有些冷，抬着步子往街上走去。恰巧遇见下班回家的兰心，他见兰心穿着一件素锦杏花旗袍，披一件浅蓝开衫，清水芙蓉的她又添几分出尘的气质。
    徐长志已经许久没见兰心了，心中很是思念。无论徐长志是刻意寻她或是想偶然遇见，总是和她难以碰面，他与她终究没有是缘份的。今日的偶然相遇，一定是老天垂怜，见他失意事业，便赏他一次和心上人碰面的机会。难得有这样的机遇，自然是要和兰心聊几句话的。
    “兰心，好久不见了。”
    “徐少爷近来好吗？”兰心慢慢走向徐长志。
    “还叫我徐少爷，兰心没把我当朋友。”
    兰心低头浅笑，“是我太过拘谨了。”
    “是啊，你是该拘谨一点的。有时候我会想，如果我们彼此都不认识明轩，我和你或许还能做一回无话不谈的朋友。”
    “和朋友谈天说地是自己的权利，与他人无关。”
    “你总是为他着想，明轩是个有福气的人。”
    “你也一样。”
    “不一样！我和他从来都不一样！”
    兰心听出了长志的不满与愤怒，在长志心里，他和明轩的误会怕是越来越深了。她曾经想要去调节长志与明轩之间的误会，但又怕自己弄不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反而弄巧成拙。今天偶遇徐长志，她再三思量，有些话她可以适当说一些。
    “我和明轩的事情，是我的私心。从前，每次我遇见他或是和他聊天，我总会婉言试探，对此，他也不过是敷衍了事或是避而不谈。是我不想错过他，才多次向他表明心迹。”
    徐长志情绪似有缓和，他的眼神里透着少有的温柔与情意，“兰心，你是我遇到过的最好的女子，可惜我却做错了一件事，这件错事已让我追悔一生。兰心，如果我当时没有退婚，你是否会拒我于千里之外？”
    “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我想，总有一天，你会遇见关心和爱护你的人。”
    “谁还会来关心我这个一无所有的人。”没了愤怒的情绪，徐长志忽然又变得自卑起来。“算了，一个人也好，孤苦伶仃惯了，突然有人真正关心我反倒不自在了。”
    “我也失去过亲人，明白失去至亲至爱的痛苦，我们不能永远沉溺在悲伤之中，人应该活着，不仅为自己更是为了逝去的亲人。”
    “你不明白我苦衷。在徐家，只有母亲最疼我，父亲和大哥似乎从来没把我当亲人看待。我回到南溪，以为可以多陪陪母亲，没想到，她这么快就离开了我。”徐长志叹叹气，陷入深深的悲伤之中。
    兰心沉默不语，她知道徐长志比从前敏感了，她不敢轻易开口安慰了。徐长志深吸一口气，看似轻松地说道：“现在我想通了，母亲去世也不算是坏事了，她不必在受病痛的折磨，而我也不会再为此而感到痛心。现在我是真的孤身一人了，没了牵绊和挂念，想去做什么就去做吧。”
    “其实，你并不是孤身一人，有一个女孩一直在默默守护着你，如果你曾回头看她一眼，这何尝又不是一段幸福呢。”
    徐长志不说话了，似笑非笑地仰望夜空，夜色更浓，临江街已是万家灯火了。“兰心，谢谢你陪我聊这些，我该走了。”
    “保重。”
    兰心转身，背影消失在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