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位

    万方元说到做到，第二日太阳还没有升起，就走进了祠堂，想送别都来不及。
    等万榕过来时也只得到了陈伯的通知，她不免气馁，也对于昨日的顶撞有些愧疚。
    那是她从小到大的自豪与标杆。
    唐星和万昭来时看到的就是她沮丧的样子，二人是听陈伯说的，就想着也来送一下。
    没想到还是迟了。
    唐星第一次来祠堂，站在那里看了看旁边的那扇小门，又转过头瞧着前面一排排的灵位。
    清一色的黑底金字，却有多个是显眼的红字，在里面尤为突出。
    万南松、万如凡、万琮.....
    唐星皱了下眉，眼下也不是询问的好时机，只是安慰了万榕几句，将她送回房内，说些宽心的话。
    近几日她憔悴了许多，单是看上去就有些浑浑噩噩。
    “那些红字的牌位怎么回事啊？”
    唐星和万昭并肩走着，他们好像有一段时间没像这样一起过了。
    万昭拢了拢她的毛领，看着她一张小脸埋进去一半，久久压抑的心情才好一些。
    “万家作为天师世家，折损了不少人，寿终正寝者是正常的牌位，成仁取义者授予红字，以供后人悼念。”
    万昭寥寥几句，却说进了曾经无数人的牺牲，唐星脑海里仿佛浮现出那些血海中的身影。
    直到一阵钝痛袭来，她才发现哪里是自己幻想出来的，久别的重大剧情终于来了。
    眼前天旋地转，站都站不稳，手捂着脑袋，露出痛苦的表情。
    万昭对于她突如其来的病症手脚无措，抱起她跑向房间，嘴里胡言乱语说着安抚的话，可是唐星此刻什么都听不到。
    直到把她放到床上，转身要去寻大夫时，衣袖却被抓住，她仍旧是一副痛苦模样，可是手却怎么都不肯松开。
    万昭心急的不行，俯下身擦去她额头的冷汗，撇下两句话就急匆匆的跑了出去。
    脑海里的画面逐渐清晰，直至连在一起，疼痛也渐渐散去。
    唐星愣愣的看着不久前抓着万昭衣角的手，空空荡荡的。
    “007，任务是什么？”
    她声音虚弱无力，轻飘飘的，眼神也有些发散。
    007停顿了一会儿才开口，也不像是平日与唐星斗嘴时那般活力。
    “找出万家祠堂的秘密，还有...还有...”
    它嚅喏着不肯开口，得到唐星的一句催促才说了出来。
    还有的，是唐星最终的任务——献身救万榕。
    长久的沉默后响起一声叹息，包含了太多无奈。
    唐星起身换下身上被冷汗浸湿的衣衫，坐到铜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
    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因着刚刚的事更显羸弱。
    额头朱砂痣比最开始的淡了些，不细看也看不出，一切好像变了，又好像没变。
    她刚刚看到的东西很乱，那些东西犹如走马观花，即便是原模原样的展示了一遍。
    可她仍旧看不真切，能记得的就是那场几人的混战。
    唐似玉在万方元手里，被从身后擒住脖子，惊惧的望着唐明彻。
    她看见有一些微光汇聚成丝线，从万方元的身体里渐渐散出，竟一点点进入了唐似玉身体里。
    万昭已经全然黑化，一身黑衣与他对峙，嘴角有些血迹，随时都要冲出去的状态，毫不在意他手里的人命。
    而唐明彻在不远处，半跪在地上，怀里圈着万榕，两个最重要的人身陷险境，他却不能顾及。
    万榕脸色惨白，血管里不知流动着什么黑色的东西。
    好似在她身体里各处都有，所过之处还能看到隐约的鼓胀。
    看着万方元，神情痛苦，不止是身体，心里更甚。
    从他们的话中唐星才明白，原是万方元在万榕和万昭幼时就在他们身体里下了牵机蛊。
    只为了控制他们成为自己的傀儡，亦或是威胁他人的筹码。
    可他算错了一个，万昭身为邪神，自然不怕，虽然费了些力气，不过到底吞噬掉了蛊虫。
    独独万榕最受罪。
    随后就是混乱的血战，唐星记不真切，只知道最后万方元死了。
    他们都受了伤，唐似玉身上阴神像的庇佑，也被万方元打破，几乎反噬至死，额头朱砂消失不见。
    而牵机蛊在身的万榕，则是她献身的原因，只因她是九阴女体质，能够无排斥的接纳那些阴邪之物。
    可是她找不到万方元这么做的原因，以及他身上的微光是什么。
    也许这与她的另一个任务有关，找出万家祠堂的秘密。
    可她眼下已经无暇无心想这些，一切来的太快，快的她来不及反应。
    原本以为自己会在这个世界停留的久一点，哪怕是一年、或者多几个月。
    事实却是她来这里不到一年，就已经快到期限。
    一年不到......才一年不到。
    唐星脑袋放空，只是呆愣的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像是个人偶，一动不动。
    万昭领着大夫进来时她就是这个状态，他第一反应就是将唐星抱到床上，给她诊脉。
    那个大夫粗喘着气，一看就知道是匆匆被拉过来的，水都来不及喝一口就被按着诊脉。
    一再确定小姑娘没什么问题后，胡子登时吹了起来。
    斥了两句万昭是个头脑冲动的小儿，还不顾及老人家身体什么的。
    一向不怕天不怕地的万昭也被说红了脸，极谦虚的道着歉。
    一再确定唐星身体没毛病，只是先天的体弱，外加近日多忧思，才放下了心。
    态度颇诚恳的送走了大夫，回来时见唐星还是那副样子，不免有些心疼。
    拇指摩挲着那愈发削尖的下巴，微凉的肌肤，有些自责。
    “对不起，最近忽略了你，以后有什么事我肯定跟你说好不好？”
    见她一直沉默，只以为是自己惹了她，想着错处，毫不犹豫的道着歉。
    唐星仔细的看着面前的人，随后投入他的怀抱，听着那颗心脏的搏动，仿佛这样，能更近一些。
    “阿昭，等榕姐姐和哥哥成完亲，我们就离开这里好不好？”
    人总是贪心的，她不想离开万昭，情愿自私一些。
    话刚出口，心口处就一阵刺痛，她这个念头不消，疼痛就越发加重。
    不顾007的劝阻，执拗的想得到答案。
    死死咬着牙，再说不出一句话，手紧握着万昭的衣衫，整个人窝在他怀里，万昭自然看不见她的痛苦。
    只是对于她突然的去意愣了一下，他愿意无条件听她的话，可是眼下......
    “似玉...有想去的地方吗？”
    他有些心虚，更加不敢去看怀里的人，感受到她的轻颤后，紧了紧抱她的力度。
    没听到回答又自顾自说着“再等一等好不好？等到....等到春暖花开，你想去哪里我都陪你好不好？”
    唐星闭了下眼睛，将要倾泻而出的眼泪咽了回去，心口的疼痛也渐渐离去。
    可她却疲惫至极，最终在万昭的陪伴之下睡了过去。
    万昭也心疼的不行，很想不管不顾带她离开这里，可是从前的那许多年、父母的死，便都辜负了。
    随着万方元的闭关，似乎所有事情都告了一段落。
    万榕的婚服也完成了一大半，可是仿佛多年前笼罩的黑云又重新出现，依旧盘旋在他们头顶。
    又进而笼罩在他们心头。
    唐星踩过点，总是有意无意的‘路过’祠堂，可是那里大门紧闭，陈伯又经常过去，所以偷摸进去又不被人发现的可能微乎其微。
    万家的那个银杏树，叶子掉了个干净，落叶也被清理干净。
    光秃秃的树杈，只有零星的叶子不舍的挂在上面，不肯离去。
    唐星抬头看着，琼鼻被冻的有些发红。
    她看着一阵小风吹过，那片叶子就颤巍巍的离开了树枝，打了几个转又掉在地上。
    走过去捡起来，摸上去还有些软嫩，并不像是北方落叶的干枯易碎。
    她想了想又将叶子埋进了树下的土里。
    “在做什么？”
    万昭知道这段日子她一直不开心，又不知道原因，便时常买些小玩意儿讨她欢喜。
    这次又买了新口味的酥糖，结果回房没看见人，就寻了过来
    结果就看见她像个小孩子一样，在那里玩土。
    不免有些好笑。
    唐星没有抬头，拍了拍手下的土才站了起来。
    用手背拂了下鬓角，却将白净的小脸弄脏。
    “落红护花，我将叶子埋进去，也许明年，它会长得更好。”
    万昭伸手擦着她脸上的土，闻言笑了下“一片叶子而已，你倒是把它说的厉害。”
    唐星不赞同这话，噘着嘴反驳“你怎么知道不会？”
    随后顿了下，看着万昭的笑，不自觉软了心肠，低下头，语气也弱了下来。
    “就像相爱的人，即便分离，也是盼着他会好的。”
    这句有意无意的话，万昭并没有放在心上，拿出块酥糖喂给她。
    看她像只松鼠，乖巧接受自己的投喂，又用拇指揩去她嘴角残留的糖精。
    “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
    他眼神真挚，有着越发浓重的柔情，可唐星打心眼儿里明白，现在哪怕是他的一言一行，在以后都会是奢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