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6 章

    “你是谁？”，那道男声茫然又奇怪地问道，声音冰冰冷冷的，不带一丝感情，比冬日凛冽的寒风更刺骨得多。
    安妍的双手无意识地攥紧了拳头，止不住的颤抖，坠入冰窟一般的寒冷与无助，一直蔓延至全身上下。
    一如那个时候，年幼的小安妍不管不顾地去到“季哥哥”的身旁，满腔希望，却被他的一句“你是谁”给碾得粉碎。
    挺直的脊背不知什么时候瑟缩成了一团，背影瘦瘦小小的，一阵风都能将人给吹散了，看着让人心疼、怜惜。
    “我…我先去叫医生…来给你检查…”，安妍极力遏制住糟糕的情绪。
    大脑一片空白，没有办法想出任何应对措施，安妍一心只想要逃离，快些离开这个沉闷到让她有些窒息的地方！
    安妍不是没有想象过这样的局面，她也变相地答应过季庭宣——就算他再一次忘记，她会再次回来找他。
    但是，所有的想象和心里建设，都不敌现实中轻飘飘的三个字......你、是、谁？
    安妍慌慌张张地向外逃，脚步混乱，很快，左脚就绊到了右脚，要不是刚好有一堵墙在面前可以扶着，安妍整个人险些栽倒，与大地来了个亲密接触。
    “站住！”。
    看着安妍仓促起身，脚步依旧虚浮、不稳，整个人摇摇欲坠，仿佛下一秒整个人就要摔倒下去了一般，季庭宣终究是忍不住开了口。
    “先把衣服穿上......天气、冷！”，季庭宣指了指一旁，挂在衣架上的外套，是一件很厚实的冲锋衣，光是看着，就要比安妍肩膀上薄薄的毛毯要温暖得多。
    就算是不认识的小姑娘，看到人家冷得瑟缩，借件外套还算正常，毕竟，这点最基本的绅士风度还是应该要保持的......吧。
    季庭宣不太确定地想着，拼命给自己“诡异”的行为找了个台阶。
    安妍一脸意外，脚步微顿，目光转向了一旁的角落，被挂在衣架上的一件崭新的冲锋衣，干净又整洁。
    事实上，房间里开了空调，温度刚刚好，很舒适，不冷不热。
    安妍目光微敛，藏下眼瞳中陡然划过的一抹暗芒，嘴角愉悦地翘了翘。
    季庭宣这人，基本上集齐了“大少爷”应该拥有的所有坏毛病，洁癖、强迫症、生人勿近、高冷、脾气差、毒舌、傲然......
    只是转动视线的功夫，安妍就打定了主意。
    轻瞥了一眼角落里的冲锋衣，便收回了目光，继续朝着门口走去，脚步越来越坚定，对季庭宣的“好心劝告”置若罔闻。
    “你就这么走了吗？”，男生低沉的嗓音，还透着些虚弱的沙哑，仿佛有砂石在喉间磨砺一般，不会嘈杂难听，反而有些异样的性感。
    像一只被主人抛弃的大狗狗一般，季庭宣的情绪“丧”到了极点，每一根耷拉着的发丝都充满了背上和委屈。
    眼巴巴地看着安妍越走越远，几乎要碰到了门把手，季庭宣坐不住了，放声问道：“你是谁？”。
    “你应该告诉我，你是安妍，是我的——女朋友、妻子，是我同生共死的小青梅！”，话语落下的力度铿锵有力。
    毕竟是大病未愈的身体，光是做起身说这么一长串的话，就已经耗费掉了季庭宣几乎全部的力气。
    他轻喘着气，双肩有些瘫软无力，两颊也因为激动染上了淡淡的粉红，少了几分病态虚弱的模样。
    季庭宣这一长串的话，比千万斤的钢铁还要沉重，直直地砸进了安妍的心底。桃花眼蓦然失了神，就像珍珠失去了光泽，如同路边不起眼的小石子。
    安妍的双眼瞠得圆溜溜的，大脑一片空白，完全丧失了思考的能力。
    那样僵直的背影，几乎将“难以置信、不能接受”刻在了背上，季庭宣一抬头便能收入眼底，心里泛起了一阵涩意，胸口堵得厉害。
    但是，一闭眼，全是小姑娘故作轻松的嗓音，软萌无害的语调，吐出的尽是残忍的话：
    “你可不能再把我忘了哦~”
    “不然......”
    “不然，我可要生气了！我生气了的话，就不会再回来找你了！”
    不会再回来找我？！
    她怎么敢！
    然而……这要命的臭丫头，她还真敢！
    从刚才那决绝的背影、像厉鬼一般的脚步来看，搞不好…他这才捧到手心里的小青梅就会这么跑了！
    还是跑得无影无踪的那种！
    季庭宣心里又是愤怒又是酸涩，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双眼直勾勾地瞪着安妍的背影……后脑勺上漂亮又可爱的发旋。
    目光有些发狠，眼睛一眨不眨的恨不得盯出个窟窿来，微哑的嗓音继续不满地控诉着安妍的“罪行”：
    “你就这么毫不反抗的离开了？”
    “我明明给了你解释的机会！”，语气拖着长长的尾音，眉眼的委屈几乎快要溢了出来。
    “如果我又忘了你……真的不会再回来了吗？”，语气很轻，带着无尽的希冀，连带着凤眼都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热切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安妍，她骤然转过了身，一张和小时候如出一辙的可爱小脸上，还透着一丝未消的惊诧，五官表情平缓，看不出喜怒。
    季庭宣眼中的光芒越来越璀璨，连嘴角都忍不住微微翘起，他很期待，自家小青梅会说些什么让人心情愉悦的话呢？
    然而，季庭宣近乎“无理取闹”的行为，迎来的并不是想象中的温柔宽慰，而是汹涌恐怖的狂风暴雨。
    安妍三步并作两步，快步走到了病床旁，双手紧紧捏着拳头，一双美目染着火，眼角都向上飞扬着，两颊如晚霞一般的红。
    季庭宣心里“咯噔”可一下，顿时生起了一股不妙的预感。
    下一秒，耳旁就砸下了一道充斥着怒火的吼声：
    “很好玩吗？”
    “吓我，很有意思吗？！”
    一连着两句厉声质问，在季庭宣听来，虽然充满危险，一个不小心便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但是，他无法否认一个事实——即使是失控的欧吼，安安的声音依旧很好听，不愧是歌手！
    话被堵得死死的，季庭宣只能机械地摇着头，“没…没有...”，除了这干巴巴的字眼，他半个字也憋不出来。
    季庭宣端坐在病床上，双手老老实实地搭在两腿之上，脊背挺直，半点没有挨到后背的靠枕，模样乖巧又懂事，先前那阵咄咄逼人的气势早已烟消云散、不复存在。
    安妍并没有因为季庭宣的乖巧而平复下暴躁的情绪，她眼中的气焰越加强盛，身后隐约冒着森冷的黑气。
    “你有没有一点自知之明？你知不知道，你自己究竟是个怎样臭脾气的人啊？！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你说，重新接近一个混蛋、冷冰冰、脾气还特别差的大魔王，难不难难不难”。
    “这简直太难了啊......”，没等季庭宣回答，小姑娘便瘪着嘴，自顾自回答着，声音带着些不稳的颤抖，微微上卷的小奶音透着莫名的委屈，还染上了些许哭腔。
    眼中蓄满了泪水，水汪汪的双瞳，如同被雨水洗涤后的碧蓝天空一般，晶莹剔透，泛着天真的光泽。
    季庭宣哪里还坐得住，手足无措地点着头，想都没想就应和了下来，一张拧拧巴巴的俊脸上写满了心急如焚，“对对对，是我不好！我混蛋、冷冰冰、坏脾气、大魔王，是我不好，对不起...安安不气了好吗？”。
    安妍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抬眼怒瞪了季庭宣一眼，双手抱臂，腰板挺得直直的，下巴微微扬起，闷着嗓子冷哼了一声，态度矜贵得很。
    “我去叫医生来！你——不、许、再闹、任何、幺蛾子！听到了没？”，安妍一改之前委委屈屈的模样，眉毛高挑，气势凌人。
    季庭宣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安妍，双眼傻愣愣地盯着，心跳快得厉害，连呼吸都不由自主地放缓了几分。
    被“美色”眯了眼，季庭宣连话都没有听清，就不管不顾地点了点头，连声答应了下来。
    等安妍人都快走到门口的时候，季庭宣终于迟钝地想起来了什么，连忙出声道：“安安，把衣服穿上，外面冷！”。
    安妍折身看向季庭宣，终于放松了态度，“好”，她冲着季庭宣扬唇浅笑，干脆利落地走到角落，大大方方地将外套穿好。
    然后......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他中计了！
    中的大概还是“美人计”。
    接下来，眼巴巴等了许久的季庭宣，只等来了一位身着白大褂的医生。
    失望之下，季庭宣的态度骤然冷却，懒懒地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安安呢？”。
    刘医生：“？？？”。
    “安...安安？”，刘医生刚小声嘀咕了一句，就接收到了季庭宣狠厉的刀子眼，“安安也是你能叫的？”。
    求生欲让刘医生瞬间清醒了过来，倒豆子一般解释道：“安...安女士...她出院了...”。
    眼见着季总的态度越来越阴沉，刘医生连忙补充了一句：“她的态度很坚决，我们不敢拦！”。
    季庭宣沉沉地吐了口气，到底没说什么，也没将气撒在无辜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