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啊

    昨晚，或者说今早清晨，千柳一通“解释”后想看大黑鲁加有何反应，仰头却见被照得威风凛凛的黑色巨犬竟然摆着pose昏过去了。
    即便是昏迷，那张狗脸也跟要吃人似的。
    他手欠推几下挨着的紧绷身躯，接着很没面子地在众目睽睽下被压趴啃了一嘴泥，后来千柳摆出张深沉脸试图挽回形象，直到他听安腾铭说要回趟联盟处理余下工作，而让自己留下。
    丰缘联盟在彩幽市所在岛屿的北部，这座岛屿又在丰缘的最东部，与水静市足足隔了一片海和两个城市。
    千柳听到后还没等消息内容过脑子，对上安腾铭眼睛的那刻就直接鬼使神差地一口答应，仿佛这人说什么都是对的。
    没一会反应过来，千柳对自己的表现不太满意，不甘心地反问道：“等等，你不怕我跑了？‘我’很重要吧。”
    安腾铭那双总是让人感到温暖的琥珀色眼睛望过来：“你会离开吗？”
    “不会。”
    千柳一顿，背地里狠狠捏一把自个手背，留下几个血液尚未干涸的浅淡指印，随后脸色怪异地转过身，正对上同样表情的献吾。
    无法为自己说明的千柳拍拍献吾肩膀，顺便擦干净手上沾到的污渍。
    “帮我一下。”
    想开口的献吾不知从何说起，见他已经走到黑鲁加的另一侧，只得默默加入。
    原本用来抓捕精灵的笼子这时派上了用场，献吾要来一个装黑鲁加，不过他有点担心这么一路颠到精灵中心的重伤精灵还能不能存活。
    而千柳清楚这只狗并未伤及根本，只是累到了极点需要好好休养，不知道神奇的现代科技能否帮它快速恢复。
    被告知“真相”的众人陆续收拾完现场各回各家，打算趁着还有时间再睡上一觉，那个叫神道的小子出于某种目的主动留了下来，兀自警惕地跟在千柳他们身后不远不近的距离，他那些几乎是空手而归的同事们看上去面色不愉，以代号天狗的那位最甚，走时还丢下一句话。
    “日出前把这次行动报告写好！”这是要让他熬夜完成了。
    有个看上去挺憨厚的胖子朝神道爱莫能助地笑了笑，便和其他人一同离开了这地方。
    “他们好像对安腾铭有意见？”
    简直像是用了瞬间移动，千柳出现在毫无察觉的神道身边突然出声。
    僵了几秒的少年偷瞄他一眼，解释道:“因为之前的围剿行动安腾铭不用局里内部人员，反倒去大张旗鼓招揽外人很看不起人——他们是这么说的。”
    “你不觉得？”
    神道将手臂抱在胸前，表情如他那头刺啦啦的头发一样张扬:“我怎么可能会这么幼稚。”
    轻笑一声，千柳把打开的小手电往他手里一塞，自然地推着人往回走。
    “你……你干什么？！”
    “你不是特地等我才留下的吗？”
    “这么说也没错……”
    “那就过来呗。”
    于是本只打算蹲守寄宿者的神道稀里糊涂地被拉去当了苦力。
    ……
    黑鲁加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卧在洁白干净的床单上，底下还有层几乎被压扁的柔软床垫，暖烘烘的午后阳光透过玻璃披洒在它背部残缺的黑色皮毛，又投下一小块在眼前。
    心绪从未如此宁静，黑鲁加不声不响地凝视那一小块被阳光眷顾的床单良久，随后缓慢起身，避过待着的地方。
    对它来说这张床垫拥挤了点，好在铺于地面，不会出现失足滚下床的窘境。
    “你总算醒了。”
    身后响起一个声音，黑鲁加回头望去，就见黑市遇到的那个弱小人类正趴在床上打着哈欠，旁边是只闭目养神的黑暗鸦，还有只眼熟的伊布趴在他背上。
    伊布被惊醒，同样睡眼惺忪地张开嘴巴打了个惬意哈欠，这是在黑市时不可能出现的。原本瘦小的精灵被好好打理了一番，棕色毛发变得蓬松，气色也好了不少，此时正兴高采烈地从人类背上滚下，凑到靠近黑鲁加的床边关心它的情况。
    黑鲁加低头看一眼，算是打了招呼，它有些意外伊布没有跟其他精灵一起离开城市，而是放下芥蒂愿意留在人类身边，这意味着要舍弃自己的自由。
    “为了让别人信我说的话，我照顾了你三天，既然醒了就赶紧走……还有这小豆丁是偷偷溜过来的，你记得带上。”
    千柳翻个身，仰躺在床上，双手枕在脑后又闭上了眼睛，但是很快，胸口上的重量迫使他再度睁开。
    全身毛绒绒的精灵趴在他胸口，小脸埋在奶油色的颈部绒毛里，衬得那双棕色大眼睛格外醒目，里面盛满了慌张。
    像极了……得知自己要被抛弃后的小狗崽。
    虽然伊布不是狗。
    千柳沉默半晌，转而双手齐上揉捏伊布软绵的脸颊，最后拎住它的后颈提起来，自下而上地审视着。
    “不过是共处了三天，信不信我转手就把你卖了。”
    伊布眨巴两下眼睛，大尾巴摇得无比欢快:“yibu～”
    “……”
    这让千柳想到记忆深处某只黑白色傻狗，给口吃的就能跟到死，踢都踢不走，抱着他的腿不停地哼哼唧唧外加摇尾巴，就像现在这样。
    张了张嘴，千柳的神色因内心突如其来的触动而略微晦涩，无声的僵持久到举起的胳膊发酸不适，他才吐出一口气，对莫名涌现的回忆表示妥协。
    轻易就信任了对自己好的人吗……
    “那你留下好了。”
    “yibu！”精灵一个开心挣脱随意拎住自己的手，直往底下的人脸上扑去。
    最熟悉千柳的黑暗鸦睁开双眼，对旁边正闹腾的两个露出诧异。
    这是……心软了？它还以为这个人起码会再说些“别得寸进尺我才不要累赘”之类莫得感情的话。
    千柳可不知道黑暗鸦此时的想法，他支撑起上半身，让伊布窝在自己盘起的腿上，看着年龄心智明显比在场其他精灵小的单纯伊布，揉揉它的脑袋，笑道：“收了个累赘啊。”
    黑暗鸦：啊，说了。
    伊布看起来并不在意。
    虽然一脸的单纯好骗，但从伊布之前还知道混乱时趁势偷钥匙救助其他精灵上来看，倒也是个胆大机灵的小家伙。
    既然这么顺利收下一个，千柳的脑子里不可避免地出现了“全都要”的想法，明明几分钟之前他还不想多养两张嘴。
    “你呢，要我带你出去吗？最多再待两天我们就要离开了。”斟酌一番后，千柳向黑鲁加提道。
    两米高的猛兽还是很有视觉冲击的，特别是千柳躺着朝上看时，黑鲁加随便张下嘴都能轻易起到威吓作用，那两排白森森的整齐利齿仿佛下一秒就会落下来咬断脆弱的脖颈。
    黑鲁加从喉咙里发出几声低吼，红色兽瞳不是那么热情地注视千柳，思索几秒，后者果断侧头寻找房间角落阴影里的存在求助。
    “不走，报恩。”几乎是同一时刻，达克莱伊的心灵感应接上了千柳的频道。
    报恩？是指救它一命还是帮精灵们逃跑的事？如果是救命之恩的话，他只能算得上半个恩人，另外半个已经被弄死，但千柳也能心安理得地接受就是了，更何况免费打手不要白不要，不就多养一个胃吗。
    “首先声明，我也是顺便给自己一起开脱而已。我才懒得帮忙把罪证全揽到你自个身上，让他们相信是你胁迫精灵们听从命令这种想法太蠢了，先不说该让谁转达你的意思才会被信服，他们凭什么要听一个精灵的说辞，自以为是的傲慢狗狗，希望你仅仅是为了报恩。”
    无所谓人类嘴里吐出的字句，对黑鲁加来说要的只是个结果，人类一次次表明他们渴望拥有强大的精灵，它有自信不会被拒绝。
    “记着以后无论是谁，如果走的话一定要让我同意才行，特别是你俩，”黑鲁加也成功加入，千柳点点伊布的脑袋，又伸手戳戳黑暗鸦的屁股，“不过我始乱终弃想跑路的话就不需要征求你们意见啦～噗！”
    黑暗鸦猛然跃起，给他笑嘻嘻的欠揍脸狠狠踹上一脚。
    这时候，伊布亲昵地蹭了蹭千柳的手，发出小声叫唤让他注意到自己。
    达克莱伊的意念传递过来“收服”二字。
    “你还真是有觉悟。”说不出是无奈还是惊讶，千柳捏捏精灵的长耳朵，完事后又没忍住胡乱揉几下它的脑袋。
    怪不得总有人把精灵放在外头，一定是因为撸起来方便！
    伊布没发现他逐渐骚动的心，坚定地直视回去，它清楚自己不像黑鲁加和达克莱伊那样是个显而易见的强者，无力反抗被人打败收服的命运，只不过那个人必须是第一个认定的千柳，当然不用经历对战，它是自愿的。
    “那我去拿精灵球，黑鲁加也很需要吃东西吧，乖乖在房间里等着。”
    听到吃的，动起小心思的黑暗鸦眼珠子骨碌一转，轻巧地飞起身就要把日渐增长的体重压上千柳的肩头。
    扑扇声刚响起，平时默认这一举动的千柳动作顿住，后脑勺长了眼睛似地反手把精灵拦下扔回床铺，扭头咧嘴露出一个报复性的笑容，脸上那三道浅红爪印十分之狰狞，他意味深长道：“今天，没得挑。”
    然后满意地看到黑暗鸦跺爪懊悔。
    成功报了一爪之仇的千柳发出猖狂笑声推门而去，当房门在身后紧闭，声音与声音隔绝，他脸上的笑意也淡去。
    在每只精灵身上揩了不少油的手捂住心口，那里有跳动的鲜活心脏，酸涩的左眼怔怔地看向天花板，像是在询问谁般低声喃喃道:“这有什么意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