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房通传冯家五小姐又来了,三位太太都长叹了一口气。
    “大娘,二娘,三娘。”
    京钰进来,规规矩矩地行礼。她虽然还是叫着大娘二娘三娘,但明显语气上已经有了几分生疏。
    这是她第十天来齐府了,前九天,她都没能见到冯京墨。
    齐羽仪不让任何人见冯京墨。从列车停靠在天津站起,冯京墨就被直接送进齐府深院。藏红轩,齐府以前的姑奶奶们出阁前住的地方,在齐府最深处。从最后一位姑奶奶出阁之后就没人住了。
    齐羽仪把冯京墨安置在那里,派了重兵把手,除了他没人能进去。连医生,都只有在他陪同的情况下才能进入。
    大太太,二太太,三太太看着京钰,有苦说不出,哪里是她们不想让她见小四,实在是她们自己也见不到。
    为了这个事,三太太还给齐解源去过电话,可她撒娇撒痴一通,只得到了一句话,“一切都按子鸿说的办。”
    有了这句话,她们还能怎么办。大太太一言不发地扶着素凤走了,三太太打过电话之后,她就很少再过问这件事了。她开始花更多的时间在拜佛念经上,有些事,没人管得了,管了徒增烦恼。
    可京钰不能不管,冯京墨回来十多天,她只在下葬的那天远远地看了一眼。他身边围了层层的卫兵,齐羽仪说是为了防止他大哥二哥报复。她不信,如果是为了防大哥二哥,那为什么不许她靠近。
    齐羽仪今天回来得早,或者说他是特地赶回来的。京钰又来了,他在外头就收到消息。他大可以像前几天那样避开她从后门进,但今天他改变了主意。京钰有些地方和京墨很像,轻易不会放弃。
    京钰回头看到齐羽仪,眼泪就下来了。她每天在来的路上都告诉自己要坚强,可见到齐羽仪的这一刻,她还是哭了。齐羽仪上前抱住她,像小时候她受委屈时一样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二哥,让我见见四哥,求你了。”京钰哀求着。
    “京钰,”齐羽仪轻声说道,“是玉灏不愿见你,他现在的状况很不好,他不想让你看到他的样子。”
    京钰抬起头,泪眼婆娑,楚楚可怜,“他怎么了?二哥,四哥怎么了?”
    齐羽仪不说话。
    京钰无措地看着他,嗫嚅着,“他是我四哥啊,他变成什么样子我都无所谓。他为什么不肯见我,我是他最亲的亲人了啊。”
    齐羽仪因为京钰的话露出哀伤的神情,他看着京钰想,不是了,从今以后,我才是他最亲的亲人。他温柔地替京钰擦掉眼泪。
    “你要听话,不要让玉灏再伤心了。”他托起京钰的脸,“我刚从你家回来,一切都结束了。老宅子给了你大哥二哥,你和玉灏的我都替你们安排好了。你先回去,我会劝劝玉灏的。”
    他回头叫喜德,“送五小姐去新家。”
    京钰一步三回头地被送了出去,临出门口,她又跑回来,抓着齐羽仪的手,“二哥,你告诉四哥,我真的很想见他。”
    冯京墨躺在床榻上,等齐羽仪回来,他的身体很倦怠,也不想思考。齐羽仪出门的时候,他可以一直发呆,只有齐羽仪回来的动静能让他稍稍回神。
    他听到熟悉的脚步声,条件反射地捋起袖子,把手搁在抱枕上。今天齐羽仪回来的早,他并没有那么迫切,看着齐羽仪换衣服,也只是安静地等着。
    齐羽仪让所有人都出去,才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箱子。是一个铁皮的箱子,看起来有些分量。箱子上有个密码锁,齐羽仪转了几下,盖子打开了。他拿出一支针剂,又锁好盒子放回去,才慢慢走向冯京墨。
    冯京墨在他转身的时候就闭上了眼,齐羽仪已经很熟练了,他们都很熟练了。齐羽仪贴心地把针剂捏在手心里,好让它流进冯京墨身体里的时候带着他的温度。
    冯京墨的眉心慢慢舒展开,他感到一瞬间的恍惚,随后又变得平和宁静。
    “事情都了了,”齐羽仪过了一会儿,才开始说话,这时,他的话冯京墨才听得进去,“老宅子给了老大和老二,我寻思你也不想要,让他们俩争去吧。其他的,一点都没留给他们,都归到你和京钰名下了。律师办好了所有的手续,天津的卫队我已经强行解散了,他们以后闹不出花。”
    冯京墨点点头,并没有说什么。齐羽仪这段日子每天回来都会跟他说进展,他没什么兴趣,反正子鸿总会办妥。
    半晌,他才吐出一口气,“京钰呢?”
    “她回北平了,”齐羽仪说,“说是学校的课程忙。我猜是不想留在老宅子里吧,这几天你们家老大和疯子差不多。”
    冯京墨老半天没有出声,临了才嗤笑了一声,“臭丫头,也不来看看我,小没良心的。”
    齐羽仪捏了捏冯京墨的手,让他睁眼。
    “还有个事跟你商量,”他说,“京钰临走前说想出洋留学,不敢跟你说,让我来探探你的口风。”
    冯京墨又想了好一会儿,最后点点头,“她想去就让她去吧,说想去哪儿了吗?”
    “没有,”齐羽仪摇头,“我觉得女孩子还是不要去日本了,英国还不错,你说呢。”
    冯京墨一笑,“嗯,你问问她意思吧,她要是想去你就替她安排吧。”
    说完,冯京墨又闭上眼,翻了个身。齐羽仪看着他的后背笑了,他最近瘦了不少,脊椎骨外凸的厉害。
    “子鸿,”冯京墨突然叫他,“我们什么时候回上海?”
    齐羽仪愣怔,顿了一下说道,“不着急,你身体还没好,养好了再走吧。”
    “早点回去吧,”冯京墨又有些昏昏欲睡,口齿含混不清,“阿白该等急了。”
    齐羽仪的笑容凝固在脸上,阴翳蒙上了他的双目。他知道冯京墨也许是在无意识中说的那句话,毕竟回来这么久,他一次都没提到过慕白术。但就是这样,让齐羽仪更加愤怒,他竟然在这样的情况下还想着那个男人。
    齐羽仪起身坐到冯京墨身边,“玉灏,严叔醒了。”
    冯京墨动了一下,齐羽仪之前和他说过,爆炸的时候,严叔正好在车厢的另一头,整个车厢只有严叔一个人活了下来。但因为冲击撞到头,他一直在昏迷之中。齐羽仪把他送到北平的医院,找了最好的医生救治。
    醒了吗?
    “我已经派人去接了,明天就能回来,等我见了严叔我们再走。”
    冯京墨想说我和你一起,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他知道子鸿不会答应他去的,而他自己,也不敢去。
    “怎么样?”
    冯京墨难得地没有躺在床上,他在书桌前坐了一整天,齐羽仪回来的时候他也没有动。不是他不想动,而是他动不了,他浑身发硬,骨头里已经开始感觉有什么在往里钻了。他强撑着问道,“见到严叔了?”
    齐羽仪的模样很严肃,他并没有回答冯京墨,而是和平时一样先去拿箱子。
    “怎么样?”冯京墨追问。
    “先打针。”齐羽仪拧着眉头说。
    “不。”冯京墨打开齐羽仪的手,“你先说。”
    齐羽仪在和冯京墨的对峙中败下阵来,他永远拧不过冯京墨。
    “小四,严叔告诉我一些事,我可以告诉你,但是你答应我要冷静,行吗?”
    冯京墨默默地看着齐羽仪,等他说下去。齐羽仪叹了一口气。
    “炸弹不是奉军搞的,”他低头说道,“其实之前我有有过疑问,奉军经历过那件事,对炸火车深恶痛绝。”
    没错,很多人都觉得这一点很奇怪,包括冯京墨。
    “严叔的话证实了我的猜想,是白喜山。”他说,“严叔说白喜山派了他的副官上车,说是有情报交给你爹。那个副官上车之后不久就爆炸了。”
    房间里陷入死一样的寂静,冯京墨像座没有生命的雕塑,可是,只要抬头看一眼他的双眸,就能看见熊熊燃烧的烈焰。
    冯京墨遽然挥手,书桌上的所有东西都被砸到地上,齐羽仪下意识地闭上眼。冯京墨蓦地站起来,动作太猛,以至于椅子被他撞翻,倒在地上,发生一声巨响。
    但下一刻,冯京墨就站不住了,他和那张椅子一样摔倒在地上,发出更响的声音。他倒在碎片上,衣袖也被墨汁弄脏。
    他再也抵抗不了噬骨的难耐,在地上扭动地像条蚯蚓。
    “白喜山,白喜山。”他的手在地上无力的抓着,指尖很快被磨破了,眼泪夹杂着鼻涕让他的脸不忍卒睹,“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他的嘶吼越来越轻,扭动却越来越剧烈。齐羽仪终于抱起他,“好,杀了他,给你爹报仇,杀了他。”
    他把冯京墨放到床上,针剂被缓缓推入冯京墨的体内,他终于渐渐平静下来。齐羽仪也躺下来,让冯京墨靠在他的胸膛上。
    “小四,我替你杀了他。”他贴着冯京墨的耳朵说,“我替你报仇,你要什么我都会替你做的。”
    “杀了他,杀了他。”冯京墨埋头在他的胸口。
    “好,杀了他。”齐羽仪的嘴唇贴上冯京墨的头发,“你要相信我,我什么都可以为你做,相信我。你只能相信我,只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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