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文屋 都市言情 夏意原野醉 第98章 神父与恶魔4
    里克:
    “你的意思是要跨教区,领取本教区信众的遗体吗?”
    竟然说这种话。明明是自己厉声拒绝娼妇进教堂,现在又把自己说过的话忘得一干二净,一转眼就把玛露特当成自己教区的信徒……这男人还真是会见风转舵。
    也罢,无论哪里的神父,对于外人入侵自己的教区,还要求自己的信徒至别教区举行仪式,都会不开心吧。神的仪式无论在何处举行都没有分别,但有些神父就是会有地盘意识。
    “不过,您不是不愿出示埋葬许可证吗?这样玛露特小姐的遗体就必须葬在公共墓园里,成为无亲无故的无名女尸了。由我来领取遗体,对您也不会造成任何损失吧?”
    对于维多里克的话,胡须神父“唔……”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可是,玛露特是属于我教区的人哦,怎么能埋葬于其他教区的墓园……”
    “那么,就让玛露特小姐在贵教区举行葬礼,并埋葬在那里吧?”
    “那个……”
    胡须神父的眼睛游栘不定,脸上表现出他不想为没有亲人的娼妇举行葬礼,这种拿不到任何好处的事。
    “若在贵区替肮脏的娼妇举行葬礼,人们会怎么说呢?一定会称赞神父的慈悲大爱吧。
    毕竟您替您自己早上站在教坛时大喊受到天谴的娼妇,举行将她送往天国的仪式啊。”
    “唔……”胡须神父低吟着。
    绝不会有人称赞他是慈悲的神父,因为那是将娼妇赶出教会的教区。更何况他今早还在教坛上高喊娼妇受到了天谴,如今却突然改变作法,说要替娼妇举行仪式,那肯定会受到教区民众的责难。
    更何况教区民众一定会因为不想跟娼妇埋在同一块墓地里,因而一起离开教会,改投入别的教区。
    “果然还是交由隶属教区的神父去处理比较妥当吧?那我就撤回埋葬许可证,请您开立埋葬许可证吧。”
    “等、等一下。”
    黑胡须神父把手伸向对方,紧张地挥着手。
    “不,葬礼跟埋葬就在你那区进行吧,毕竟我也有自己的立场。既然我们同是为神服务的人,你应该明白我所说的吧?”
    胡须神父看着维多里克说道,额头渗出恶心的汗水,脸上还露出卑微的笑意。
    “嗯,我想我了解您的立场。”
    维多里克也露出温和的笑容点点头,然后说:“那么,我就领取玛露特小姐的遗体,葬礼与埋葬的相关事宜也由本区来负责吧。”
    “啊……嗯……就照你的意思去做吧。”
    “谢谢。”
    维多里克对着笑僵的黑胡须神父优雅地一鞠躬后,看向公务员说:“正如您所见。那您愿意接受我的埋葬许可证了吧?”
    “好,是的,没问题。”
    公务人员既然已经听到两位神父商量的结果,虽然面有难色但仍同意让维多里克领取玛露特的遗体。
    “那么,外面有马车在等着,请您将棺木运到马车上。”
    维多里克说完后,对伊芙娜说“我们走吧”便转身背对他们。
    “啊……”
    接着,他像是想到什么似地回过头,看着与公务员肩并肩、一脸茫然地目送自己的黑胡须神父。
    “您还记得记载于神书上,第二十章第三节的那一句话吗?”
    “当然!神书里的一字一句都牢记在我心啊!”
    黑胡须神父露出一副“别看不起我”的表情顶回去。
    “这样的话,您应该也晓得第二十章第三节中,圣人帕里欧斯所说的话————神对世人一律平等……”
    维多里克背诵神书的声音,传进胡须神父与站在旁边的公务人员耳里。
    “神之爱如慈雨般平等地洒落下来。平等地洒落在大地、动物……以及王侯、农夫、商人,亦包含贫者或职业卑贱之人……”
    最后那句话让黑胡须神父的肩膀大大抖了一下。维多里克接着微笑说:“这句话的意思是,天主的爱是平等地给予任何人————无论何种人。”
    “可、可是,天主对罪人……”
    “这一节还接着说,即使是罪人,只要赎罪即可得到宽恕。”
    “……”
    黑胡须神父无法反驳维多里克的话。
    “若玛露特的死如您所说是天谴的话,那么她已经赎完她的罪过了。若不为她祈福或不愿给予她神的祝福,这样的话……啊,在神书的第十七章没有署名却很伟大的祭司说过,鞭打死者并非伟大天主的本意。所以,即使生前是十恶不赦之人,也必须慎重地为他祈福。”
    “……”
    黑胡须神父仍持续沉默,紧握的拳头微微发颤。他已经完全输了,因为他虽然身为一名神父却违背天主的旨意,用有色眼光看待娼妇。
    “告辞了。”
    维多里克优雅地一鞠躬,便又转过身去。
    “谢谢您。”同样朝着外面马车方向的伊芙娜说。
    “谢什么?”
    “因为您保住了玛露特的名誉。”
    “我只是说了该说的话罢了。”
    听到维多里克的话,伊芙娜笑着说:“即使如此,还是很谢谢您。”
    ◎◎◎◎◎◎◎◎◎
    蜡烛的火焰摇曳。
    没有血色的玛露特在毫无装饰的简朴棺木中沉睡,棺木内被参加葬礼者所带来致哀的鲜花团团围绕。
    被划开的喉咙用绷带包裹着,将伤口巧妙地隐藏起来。若不谈她那苍白如纸的脸色,这女孩仿佛真的在熟睡。
    “……没想到十七岁就死了,真是不敢相信。真想代替她啊。”
    在棺木旁捧着花的白头老妇哭着说。不对,也许她并没有想像中的老。
    这女人以前跟玛露特一样是个娼妇,目前则是照顾这些卖春女,也就是一般所说的老鸨。有些老鸨是将女孩们自乡下骗出来,威逼她们下海工作,再从中抽佣金的恶质老太婆,但她却是真正照顾她们的“奶奶”。玛露特出事后,也常留恋地去她工作的地点附近徘徊。
    “奶奶,我暸解您的心情。我希望玛露特与奶奶两个人都能活得好好的,真不希望她死得那么凄惨。”
    穿着裸露的洋装,一看就知是妓女的打扮,而且还浓妆艳抹的黑发女性说道。然后,她看着站在祭坛前的维多里克说:“真的很感谢神父呢。一般街上的神父都不愿意替我们这种女人举行葬礼。”
    “可是,我并非一般的神父哦。”
    看到维多里克脸上温和的笑容,她回答道:“说的也是。以您的俊脸来说,当神父太浪费了。您若来我这里,即使把我的恩客赶出去,我也想与神父在床上云雨一番呢。仔细想想,您当神父真的好可惜啊。”
    女人说完后,围绕着棺木的红发妓女也跟着说:“我也是,如果神父来我这儿的话,我就会把那个色老爹踹出去,在床上好好地服侍您。”
    “你在说什么啊!大家都说你的床太老旧,每次都会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所以没办法集中精神干那档子事啊。”
    站在隔壁、栗子色头发的娼妇说完,便眨着一只眼跟维多里克说:“既然如此,神父,您就来我的床吧!”
    “你说什么!客人说有吱吱嘎嘎的声音才有气氛,做起来才干劲十足啊!”
    “人家会喜欢摇来晃去的床吗?动作若太激烈,床可是会坏掉的哦!”
    听到两人的谈话,围着棺材的娼妇们不禁咯咯笑了起来。
    或许有人会不高兴地觉得她们这样很乱来,对死者太不尊重,但维多里克并没有出声责备,只是默默地看着她们。
    这应该是娼妇们送玛露特离开的方式吧。毕竟成为娼妇之后,每个人身上常会发生令人伤心流泪的故事。因此,为了抛开这些悲情,她们会因为一点小事就放声大笑,热热闹闹地鼓励着彼此。
    “为何大家都在笑?”
    然而,一名少女高亢的声音打破这欢乐的气氛,叫声响彻整间教堂。
    那是参加者中最年轻,约末十来岁的少女。她瞪着维多里克说:“玛露特姐姐之所以会死,都是这神父害的!”
    “阿妮朵!你为何这样对神父说话!”
    伊芙娜连忙想阻止少女,但维多里克却表示不要紧,接着问:“您叫阿妮朵吧?您说是因为我才害玛露特死亡,请问此话怎讲?”
    “因为是你将神之御印给玛露特姐姐的吧?那一天玛露特姐姐为了感冒的朋友出门买药,因而才会被袭击。我虽然试着阻止过她,说太晚了别出去,但姐姐却说因为有神之御印,所以绝不会有事。”
    少女咬着嘴唇低下头。
    “你弄错啦,阿妮朵。你这样不是把错怪在别人身上吗?”
    黑发的娼妇对少女说,但阿妮朵仍用倔强的眼神看着对方回道:
    “可是,都是因为玛露特姐姐坚信这神父给她的假御印……”
    “所以我才说你错怪人了啊,阿妮朵。我也很高兴玛露特能够被授予御印,所以真的很感谢这位神父哦。”
    该名娼妇接着描述,玛露特生前有多么珍视维多里克授予她的神之御印,甚至数度亲吻御印。
    维多里克边听该名娼妇所说的话,边望着被鲜花团团围绕的玛露特。那毫无血色、如蜡烛般的惨白手中,紧紧握着木制的御印。
    之前送给玛露特的御印被发现在留下大片鲜血的现场。而且因为她有不能说出口的秘密,所以那是维多里克私下授予她的。
    ————那的确只是一般的木头,普通人拿着并无任何法力。
    维多里克心中暗忖。若是低阶的恶灵,也许会害怕这御印并避退,但这对攻击人类的吸血鬼一点用也没有。
    即使如此,在她临终时仍依赖着这徒有形式的神之御印吧?因为御印被她那满是鲜血的手紧紧握着。
    “……被吸血鬼攻击真的只是偶然。虽然很可悲,但整条街的吸血鬼已经多到随便就会被马车撞到的程度了。”
    “因为那些吸血鬼,害我们无法上街,连生意都做不成。”黑发娼妇叹息地说。“而这位神父将原本像是丢垃圾般被埋至公共墓园的玛露特领回,不仅举行了葬礼还办了祈祷的仪式。但你竟然说他是假神父,天主可是会惩罚你哦。”
    “……对不起。”
    少女终于接受她的说法,低着头轻声啜泣。想必她是拚命忍着眼泪直到现在吧。
    黑发娼妇走向阿妮朵,手搭在她瘦弱的肩膀上说:“很好,你就尽量哭出来,这样算是吊慰玛露特吧。大哭之后,再好好地跟她告别。”
    维多里克静静地望着拥住少女并抚摸她头的黑发娼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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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晚的教会里,有个背对教堂站立的细长身影。
    那是维多里克。他将手里拿着的纸轻轻摊开,纸上有几根带着红色的茶色头发。
    那是玛露特的头发,是趁玛露特下葬前偷偷剪下的。
    “你打算怎么做?”
    他听到声音后转过头去,发现安夏尔靠在教堂入口的门上,双手盘在胸前。他已不是白天年轻小女仆的装扮,而是变成留着一头黑发、模样年轻又俊美、穿着传统贵族服饰的青年,不知这是否才是他真正的模样。
    维多里克面无表情地说:“你干嘛偏偏出现在这里。”
    “这样才叫恶魔嘛。把人家不想看的,或不想被看到的全都摊开来…………”
    “然后你再趁对方措手不及时诱惑他吗?很抱歉,我可不怕你看。”
    “……随便你。”
    安夏尔无趣地耸耸肩。
    维多里克将玛露特的头发再度包回纸中,放在手掌上后开始吟唱起歌来。
    那是与维多里克在朗诵神书时一样的男高音。然而,声音的感觉却与太阳光从彩色玻璃照射进来的明亮祭坛相左,有种难以形容的淫靡之感。
    这些歌……不对,应该不是歌吧?这对一般人而言是无法理解的旋律,听得出来的只有魔界的居民。
    没错,这是教会所严禁的黑魔法中的咒文之一。身为神父的维多里克明知此事却仍吟唱咒语,神之城的居民若晓得肯定会大感诧异吧。
    不过,安夏尔却一副可惜似地叹着气。
    明明身为凡人却能用正确的发音与旋律来吟唱黑魔法————当神父真是太可惜了。
    吟唱完咒文后,维多里克的手散发出淡淡光芒。正确来说,发光的应该是手中玛露特的头发。
    此时突然刮起一阵风,风中接着出现一只翩翩飞舞的蝴蝶,它在漆黑的夜晚中发出微微亮光。
    蝴蝶是不会在夜里飞翔的,可见这是只异形生物————不对,或许不能称得上是生物,因为那是靠魔法催生出来的魔物。
    “你在做什么?”
    这时,突然有个展着白色羽翼的天使从天而降,那是奥菲尔。
    “这教会周围的魔气突然变浓……”他瞪着安夏尔问:“你干了什么好事?”
    “不是我啦,是那个神父搞的鬼。”
    “维多里克吗?他做了什么……”
    “奥菲,你别再啰哩啰嗦,快去追那只蝴蝶。”
    听到维多里克的话,奥菲尔不解地歪着头,而在看到于夜晚展翅飞舞的蝴蝶后惊讶不已。
    “那不是使魔吗?”
    “嗯,是我呼唤出来的。”
    “也就是说……身为神父的你却使用了恶魔的邪术?”
    “我就叫你别啰哩啰嗦啦,快去追那只蝴蝶!”
    被维多里克这么一凶,奥菲尔一边不停抱怨着:“每次都乱指挥天使……”一边张开与飞在前方的蝴蝶同样能在黑暗中发亮的白色趋膀,追了上去。
    “本以为不晓得能否追上那只蝴蝶,幸好来了个大标示。”
    维多里克随口就将天使当成“大标示”看待,并跟着跑了过去。然后往后头一瞄,说道:“走吧。”
    说完后,他头也下回地快步向前走。
    “我可没有非得跟上去的义务哦。”
    口中虽这么说,但安夏尔还是跟了上去。
    蝴蝶轻轻地溶于黑暗之中。
    “奥菲,你消失吧!”
    确认蝴蝶的行踪之后,维多里克说道。
    “什么?要我消失吗?”
    他辛辛苦苦地追着蝴蝶飞来飞去,这时却一句话就要他消失,当然令他不满。
    然而,维多里克像是完全不在乎奥菲尔惊讶的表情,甩了甩手说:“有你在,本来要来的都不会过来了。快给我消失!”
    “……我懂了。不过,关于使用邪术这件事,等一下请你说明清楚。”
    “嗯,我等一下会仔细向你说明关于召唤使魔的方法。”
    “我才不想知道那种方法呢!”
    奥菲尔哼了一声便消失。先不管魔界,天使能够随时出现在人界的任何地方,相反的,也能随时回到天界。
    “话说回来,那真的会来吗?”
    “既然蝴蝶带我们来了,应该在吧……”
    维多里克回答安夏尔的问题后接着说:
    “今天的晚餐我想吃有加香草的香肠以及炖豆子。”
    “唔,我回去就来准备。”
    “还有蒸白薯哦。”
    “好好。”
    两人虽愉快地谈着话,但这里却是没有人烟的卡普托·雷吉斯后巷。
    现在人们几乎都下在晚上走在比夜晚森林还危险的场所了。如果非得经过那里的话,若是一般平民会集体行动,若是贵族或富裕的中产阶级人士,则会带着手持装好银弹的枪枝之护卫。
    现在旁人看来,只有神父一个人伫立在此处。因为恢复成恶魔模样的安夏尔,一般人是看不见的。
    “啊,烤得扁扁的面包好像比蒸白薯好吃呢。”
    “也可以啦,那个还比较不费时间。”
    “那我改成面包好了。”
    话未说完,维多里克突然脸色一变,手抵着下巴思考。
    “察觉到来了吗?”安夏尔问道:“你的感觉果然很灵敏。若是一般人,早就被无声无息地吃掉了。”
    “若你早就察觉了,干嘛不说啊!”
    “我跟你是同时察觉到的啦。”
    就在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吵嘴时,那个东西从比维多里克所站的路面还窄的角落中冲了出来。
    纤细匀称的美腿,皮肤白皙滑嫩————一看就晓得是女人的脚。
    长裙被拉起来,脚踝以上的腿全露了出来,在这个一下小心就会被人骂下流无耻的时代,女人的脚露到膝盖的部分简直可说是不要睑了。
    那双脚看起来就像是从转角处突然冒出来一样。
    维多里克一副颇觉无趣的模样看着对方。
    “喂……”
    从脚的阴影处出现一张女人的脸。
    女人留着带有红色的褐发,浓稠的蜜色眼珠也带有红色。
    “你不想要我吗?”
    即使对方穿着神父袍她也不在乎……不,她应该没在看维多里克穿了什么。
    “……很不巧,我没兴趣。”
    维多里克断然拒绝,并打算直接走过女人面前。
    “你是在拒绝我的诱惑吗?”
    女人因屈辱与愤怒而皱起了脸,并抓住维多里克的手将他拉回来。
    那力道强到不似女人该有的力量。她的手指隔着衣服陷入维多里克皮肤中,令人疼痛。
    维多里克因痛楚而皱起眉头,并回头看她说:“放开我。”
    “我才不放呢。你这男人真酷,我好喜欢。”
    女人歪着涂有大红色口红的双唇。就算形容她的嘴唇淫荡、颓废又诱人也不为过吧,然而,同时却隐藏着腐败的阴沉感。
    女人发出“嗯……”的声音,搔首弄姿地扭着身体,双唇靠向维多里克的颈子。
    她张开口中的银牙,隐隐发着光。
    “谢谢你的赞美,但请你离开我的身体。”
    维多里克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瓶子,并将里头的东西倒人女人手中。
    “呀啊啊啊啊!”
    女人立即放声大叫并放开手。
    她被另一只手抓着的掌心,不断冒出烟来。
    “这水真有效呢。”
    维多里克边说,边将空了的小瓶子丢在路边。
    倒在女人手上的是圣水。那对人类而言只是普通的水,但多少具有净化身体与避邪的效果。至于对魔物来说,那却是致命毒药。
    “快现身吧!你这个披着女人皮的妖怪!你身上的腐臭味,是因为舍弃人的身分活了一、两百年的缘故吧。”
    被咬个两、三遍,完全变成吸血鬼后就没救了。唯一的办法只有扑灭一途。
    更何况此人会吸人血。说不定一直夺走人命的就是眼前这个魔物。
    “你……你这个家伙……”
    女人的声音交杂着下似人类的低沉声音,同时,样貌也摇摇晃晃地逐渐变化。对方的嘴巴裂到耳朵旁,耳朵变得又长又尖,睁开的赤红大眼闪烁着邪恶的光芒,瞳孔像针一般又细又**。
    白色的肌肤变成黑褐色,苍白的手上也生出黑色的钩爪,瞬间变身成一只宛如长着巨大翅膀的蝙蝠。
    “这就是你的真面目吗?”
    “既然被你看到我的模样,我就一定要划开你的脖子,把你的血吸得一滴不剩。”
    “……杀掉玛露特这娼妇的人就是你吧?”
    “哪知,我杀的人中应该也有叫那名字的女人吧。反正若是女人,我早就撕裂她们的喉咙、吸光她们的血了,但如果是像你这种好男人我就会留下来!”
    发出交杂咯咯咯杂音笑声的女人……不对,魔物说道。
    “真的没救了……”
    维多里克咕哝着。再也没有比在这种节骨眼上说笑,更离谱、更好笑的事了。
    接着,维多里克一瞬间闭起眼睛,仿佛是为了那些因吸血鬼追求一己私欲而无辜被夺走性命的女孩们祈祷。
    “我要消灭你。”
    然后,维多里克斩钉截铁地宣示。
    被平光眼镜后面的碧绿色严厉眼睛瞪视后,吸血鬼只有刹那间露出害怕的神情,毕竟她也是生存了百年的魔物。
    不,她过去也是人类……但原本的样子却因为百年的岁月与恣意的享乐而面目全非,只剩下乌黑的皮肤与恶心的容貌,以及为了掩饰自身丑陋模样的变身术。
    “有趣,若你有那个能耐就放马过来吧!看你是否真能将这样的我彻底消灭!”
    黑色钩爪反射着小巷中隐约的亮光,吸血鬼朝石子地一蹬便立即冲向维多里克,打算采近距离攻击。
    吸血鬼迫近后,维多里克先退一步,再提脚往前并在地上画出一条横线。
    蒙上一些沙尘的后巷石子路上拉起了一条线,仅仅如此。
    “!”
    然而,吸血鬼的脚步却瞬间停那里。
    与其说是停止,应该说是被挡在那里较为恰当。
    “什、什么?”
    吸血鬼脸上露出惊愕与困惑交杂的复杂表情。因为无论她怎么挣扎,双脚就是紧紧地黏在线上。
    “你中计了!”
    维多里克扬起嘴角,讽刺地笑着。
    只不过是拉起一条线。虽然那只是简单的结界,但若被力量强大的使用者所使用,就会增强它的威力。
    “仅以天神与精灵之名……”
    维多里克吟咏般的声音,响彻整条灰暗的后巷。吸血鬼一看到他拿出刻有神之御印的短剑,表情瞬间冻结。
    “哇啊啊啊啊!”
    她发出恐怖的吼叫声,附有钩爪的双手紧张地乱挥乱甩。
    “消灭你!”
    闪过钩爪的猛攻后,维多里克拿着短剑的手刺入吸血鬼的左胸。
    吸血鬼大叫的嘴巴顿时张得更开,但却没有发出声音。
    接下来,吸血鬼的身体像是砂粒般崩塌。然后,连颗颗砂粒都像是幻觉般随风飘散,最后当啷一声……石子路上只剩下刺入吸血鬼胸膛的短剑。
    维多里克不发一语地伸出手,拾起短剑。
    “干得真漂亮。”
    安夏尔从后方出声说道。维多里克不爽地回过头说:“说什么风凉话啊。刚刚那只吸血鬼一出现,你就消失了吧?”
    没错,安夏尔刚刚在维多里克所消灭的吸血鬼现身的那一刻,立即消失不见。
    他不只是单纯地隐藏起来。维多里克没有闻到他的气息,这就表示安夏尔去了别的世界,或许他是回到魔界中自己的宅邸吧。
    像安夏尔这种大魔头,只要打一个喷嚏,便可在人类世界与魔界之间自由来去。不过,若移动的咒语真是打喷嚏的话,可就笑死人了。
    总之,安夏尔当时肯定待在魔界家中,透过巨型水晶球或水镜观看维多里克击毙吸血鬼的情景。
    “你不喜欢我隐身起来吗?但若被对方看到我,可能又会造成令你更不高兴的情况喔,就像是一瞬间之前发生的那件事。”
    “对你这恶魔而言,那也许只是一眨眼的时间,但对我来说却是好几天前的事了。不过,为何你愿意帮助那小鬼,却对这吸血鬼见死不救?”
    维多里克边说,边望着吸血鬼变成灰烬、完全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的地方。
    “因为对方又不可爱。那女的不是我的菜啦。”
    难道那个肚子凸出,手脚像枯枝的小鬼比较可爱?而没有羽毛的蝙蝠妖比较不可爱吗?
    “我倒是觉得这两个看起来,一点都没有可爱之处。”
    “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怀疑你的审美观。”
    “我的眼光不错啊,像我就很喜欢你呢。你有张极为俊俏的脸庞、身材高姚,经常锻炼的肌肉又紧实。虽然灵魂扭曲,但还是很漂亮。”
    “……真谢谢你了。”
    如果在他眼里,自己跟那个小鬼一样“很可爱”,真的很恶心……维多里克心想。
    “而且,那个吸血鬼已经有主人了。如果我护着她就会造成双重契约,很麻烦的。”
    “的确应该有另一个人咬了那只吸血鬼才是。”
    那就是幕后主使者吗?事件背后是否还有藏镜人?维多里克无法得知。
    “没错。不是由人类变化而成,而是从树底下诞生的纯种吸血鬼很罕见,而且,那些家伙在魔界都拥有自己的领域,不可能做出在街角攻击娼妇的行为。”
    “换言之,那家伙很有可能是这吸血鬼的主人吧。你心里可有底?”
    维多里克斜眼看着安夏尔问道。
    “我哪知道呢。”
    安夏尔机灵地避开重点。
    对方可是经过千锤百炼的大魔头,怎么可能坦率地直接回答问题。连小恶魔听到都会吓得手足无措的圣语,这魔头听到也只会用鼻子哼着笑带过吧。
    “不过,你是在报仇吗?”
    “什么意思?”
    “为了玛露特那女孩啊。”
    “就算消灭那个吸血鬼,玛露特也不会回来了。”
    “即使如此,你也无法坐视不理吧。平日装成一副败德神父的模样,骨子里其实是个正义使者呢。”
    “随你怎么说。”
    “害羞啦?”
    一人与一只(?)恶魔,并肩走在夜晚的街道上。
    6
    一大早维多里克的心情就不佳。
    他在神父馆的小起居间里,仰身靠在椅子上。
    “怎么啦~眉间的皱纹好深哦~”
    今天也穿着女仆装的安夏尔,敲敲板着臭脸的维多里克额头说。
    维多里克挥开他的手,不高兴地说:“你其实知道吧?”
    “知道什么?”
    “吸血鬼的骚动仍未平息,昨天又出现受害者了。”
    昨天又有一位来卡普托·雷吉斯旅行的人受到攻击。由于受害者刚从远方而来,尚不知这里发生了吸血鬼杀人的事情。
    可是,维多里克明明打死了那个真面目是蝙蝠妖的女吸血鬼。
    “所以我说过她有主人啊。只要那个主人对这条街还没生腻,一定会再出动下面的人动手。”
    安夏尔说得很干脆,维多里克则将他那纤细的腰抱过来,让他坐在自己大腿上。
    “你果然知道那主人的真面目吧?”
    “这个嘛……”
    安夏尔娇俏可人的红唇两端微微扬起。他试图从维多里克的大腿上起来,却又被压回去。维多里克用手指擒住安夏尔尖尖的下巴,再用他那碧绿色的双眼凝视着紫色双眸。
    “再不老实说,神会给你报应哦。”
    “你跟恶魔讲报应吗?”
    安夏尔咯咯咯地笑着。
    “那我可要惩罚你啰!”
    “呀!你要惩罚人家吗?快来吧!”
    “竟然有笨蛋会这么高兴!”
    维多里克皱着脸对用手环抱自己脖子的安夏尔骂道。
    “你们在做什么啊!”
    突然冒出来的奥菲尔大喊着。
    怪不得他会大叫了,因为维多里克的大腿上坐着一个女仆打扮的安夏尔————这怎么看都是男人与女人正在调情的姿势。
    “没什么,只是要给他一点惩罚而已。”
    维多里克老实说。
    “对啊,惩罚~”
    安夏尔也回答同样的答案,而且还唱着歌,实在令人怀疑这个“惩罚”到底是怎么样的“惩罚”。
    “真受不了你们两个……”
    正当奥菲尔即将切入说教模式时————房门突然被打开。
    “神父!”
    “你不是米尔吗?而且连霍休也来了,到底怎么了?”
    维多里克立刻戴上稳重又温柔的神父面具,安夏尔站到他后面缩着肩膀,奥菲尔则露出不知如何形容的表情。
    不过,少年们似乎没有察觉到维多里克身后安夏尔尴尬的模样,而且他们理所当然地看不见身为天使的奥菲尔。然而,他们却露出一脸惊慌的模样,紧张地抬头看着维多里克,并连声大喊:
    “伊芙娜姐姐不好了!”
    “昨晚她从酒场夜归回家!”
    “现在虽然在睡觉,脸色却很苍白!”
    “等一下,你们一起说话我听不清楚,一个一个慢慢说。”
    维多里克苦笑着说完,米尔第一个喊道:“伊芙娜姐姐被吸血鬼咬了!”
    听到这话的维多里克,脸色立即大变。
    “那么,她还活着吗?”
    虽然维多里克的用词很小心,但米尔仍被他严肃的表情吓到,只能“唔……”地点点头。
    代替他开口的是霍休,“她脸色发青,现正在公寓的房间里休息。”
    “姐姐的父亲颤抖地说着‘完了’。”萨思说。
    伊芙娜的父亲因病而无法工作,所以生活上全仰赖这个女儿。他当然很担心女儿,而且若伊芙娜倒下去的话自己也会跟着倒下,所以才会惶惶不安吧。
    “我懂了,现在立刻过去吧。”
    “谢谢你,神父!”三人齐声道谢。
    “你们先走,并通知伊芙娜的父亲我会过去。现在是白天,所以她还在睡觉吧。但太阳一下山就危险了……”
    “好!”
    少年们异口同声地回答后便冲了出去。
    维多里克目送着他们的背影离开后,返回房间内并开口说:“喂,奥菲尔。你在那里吧?出来!”
    “才不是在那里呢,我都在你身边啊。”
    天使的身影跟着声音一起出现。
    “算了,反正你这次可不要又尖叫着逃跑哦。”
    “才不会啦!”奥菲尔回嘴后,发现维多里克嘴上虽说着玩笑话,但表情却很凝重,不禁讶异地睁大眼睛。
    维多里克手抵着下巴喃喃道:“我有不祥的预感,到时或许会需要你的能力,所以你可千万别逃跑哦。”
    ◎◎◎◎◎◎◎◎◎
    这是间套房公寓。
    一名脸色苍白的女孩横躺在简陋的床铺上,她就是伊芙娜。
    听说她从酒场夜归时被吸血鬼袭击。
    若是平日,她常常到早上才会下班,但如今因吸血鬼的骚动,酒场早就没什么客人上门。当然也因为没有“客人”,所以酒场一休息她也跟着下班回家,因此才会惨遭毒手。
    “太阳不久后就要下山了,这样会很危险,你们先离开这房间比较安全。”
    便宜的公寓顶楼中,维多里克边盯着透过窗户照射进来的暗红色夕阳边说道。
    “可是……”
    伊芙娜的父亲很担心女儿吧,他的表情显示出想留在房里的心情。
    但维多里克静静地摇头。
    “就快变成夜晚了,那是他们的时间。这意思你懂吗?”
    吸血鬼白天是在睡觉,但一到夜晚便会蠢蠢欲动。
    被吸血鬼咬后就会便成吸血鬼,伊芙娜也一样。
    “令嫒也快醒来了吧。可是,她已经不是你所认识的那个女儿。”
    “我不认识的女儿……伊芙娜难道忘了我这个父亲吗?”
    “我的意思是,目前的令嫒已经不是您的女儿,她现在已被别的生物撷取了她的灵魂与肉体。”
    “怎么会这样……神父……”
    虽然女儿被吸血鬼咬时也觉得事关重大,但听到维多里克的话才终于有实感的父亲,脸色从刚刚的紧张转变成苍白,身体还不停发着抖。接着,他抱着维多里克央求道:“请您、请您救救我女儿!”
    “好的,我一定会救令嫒,柏勒希先生。所以这里就交给我吧,请先到房外等候。”
    维多里克看向站在后面的少年们,米尔懂事地说:“我们走吧,爷爷。”
    于是,伊芙娜的父亲被三个少年围绕着离开房间。
    在渐渐变暗的房里,维多里克凝望着沉沉入睡却脸色发青的女孩。
    ◎◎◎◎◎◎◎◎◎
    “差不多了。”
    明明没人拜托却鸡婆地跟过来的安夏尔喃喃说道。
    附带说明一下,现在他的打扮应该可说是他原本的模样吧?因为他脱掉女仆服装,换上以前的贵族服饰。黑色的头发帅气地散开在肩上,与缝着银线的白色宫廷服形成漂亮的对比。就连手上戴的一堆戒指,看来不仅不会让人觉得嚣张,反而觉得很适合他。
    “是吗?”
    维多里克从小窗往外看,太阳已西下,月亮高挂在天空。
    “真是恶心的颜色。”
    鲜血般赤红的颜色,仿佛代表今晚将正式展开。
    “而且还是满月哦,魔物威力最强的时刻。”安夏尔打趣地说:“连我都不建议在这样的夜里除魔呢。”
    “……我也不想啊,但又不能等到她变成吸血鬼。放任不管可是很危险的。”
    看着仍一脸苍白躺在床上的伊芙娜,维多里克说道。
    “才被咬一口就变成这副德性,可能是被威力强大的家伙所咬。真麻烦……”
    奥菲尔在太阳下山之前,曾观察过女孩颈子上被咬的痕迹。伤口所飘散出来的妖气并非一般,令他不由得脸色苍白地捣住嘴巴,因为神圣的天使对于邪恶的魔物或恶魔非常敏感。
    由奥菲尔的反应,显示这次的除魔对象很棘手。
    “喂,奥菲尔,你可别当场被人打得满地找牙啊,至少要变成盾牌保护我。”
    维多里克出声说。他说话的口气依旧辛辣,但看着自己守护天使紧张的态度,害他有些担心。
    “没、没问题。”
    “但你的表情可是大有问题哦。”
    奥菲尔的脸色如纸般苍白。
    “原来天使也会身体不舒服啊。”
    虽然维多里克出言挖苦,但表情却有些担心。因为虽然奥菲尔的脸色没有非常差,但看起来的确有些不适。
    “你倒是没什么问题呢。”
    奥菲尔察觉到维多里克其实是在担心自己后,开心地微笑说。
    “虽然不是真的反胃,但感觉是挺不舒服的。”
    “我也一样啊。”
    “不一样吧,你这个大魔头。因为你平常都居住在布满沼气的魔界啊。”
    听到安夏尔的话后,连维多里克都开口吐嘈。
    “先不提那些上下了台面的魔物,老实说,我很不喜欢其他人的‘气’,尤其是对讨厌的家伙更是受不了。”
    “原来如此,不愧是地盘意识很强的恶魔呢。”
    维多里克了解地点点头。
    就在此时,躺在床上的伊芙娜突然大眼一睁,从床铺坐起来。但她的动作唐突得不像人类,简直就像是全自动的人偶一样。
    接着,她转动脖子看看整间房间后站了起来。这动作也没有半点迟滞,非常精准,看起来就像是被人操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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