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她才刚走两步,夏川就追了出来,道:“沫沫你手机忘了。”
    杨沫一摸口袋,还真是。
    夏川把手机给她,两人走得近了,又顺势亲了亲她的额头,一副想跟着她上去的可怜样。
    杨沫深呼吸,把夏川推回车里,主动回吻了他,然后头也不回地冲上楼去了。
    站在阳台上的饶东远看了个大概,顿时从看见闺女回来的喜悦变成了心头起火。自从他把一手养大的闺女赶出去之后,说不后悔是假的。
    可事实实在太过打击人,他花了点时间去做鉴定,最后得出来的结果让他痛苦不堪了好一阵子。那段时间过得有多糟糕,就算当初被扎断腿,一辈子落下残疾也没有这么虐心的。谁能接受自己当眼珠子一样养大的女儿恰恰是仇人的亲生孩子?
    饶东远觉得苍天仿佛跟他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让他一辈子成了最大的笑话。他觉得对不起自己,更对不起树生一家,把这事跟张桂坦白了。但没想到的是,这件事情成为一个契机,竟然让张桂主动捅破了窗户纸。他这才在张桂的劝导下,慢慢好起来。
    对自己一手养大,相依为命的女儿还是万分想念的。
    虽然想通了,但是他固执惯了,拉不下来脸求杨沫回来,所以每天一有空就都站在阳台上,看着小区里来来回回的人,希望杨沫哪天就出现了。
    那辆车在他单元门口停了有一会了,看见杨沫的身影从车上下来,饶东远真是说不出的高兴,但是再看见车里追出来个男人,自己女儿又像上次一样主动亲了那个男人,心里别提多呕了!
    饶东远气的踢了踢桌脚,假肢碰上去,声音“咚咚咚”的沉闷,在屋里的打扫卫生的张桂听见了,走过来问:“老绕,怎么了?”
    她对饶东远是很了解的,知道他脾气暴着呢,这是哪里不爽了。
    饶东远脾气暴是暴,但可能就是一物降一物,遇着一身贤惠气质的张桂就哑了,想着杨沫正往楼上来,便道:“沫儿回来了。”
    张桂一听喜道:“呀,沫儿回来啦,这是好事。”说罢瞪他一眼:“咱都说好了,这事不怪孩子,你等下可别发脾气,我这就去开门。”
    她生就一副贤惠的样子,瞪人的时候没有气势倒像是在嗔人。饶东远虽然一把年纪了,可是老光棍一条,他又喜欢了张桂这么多年,一看她这样子就彻底没了气势。
    张桂看他服了软,这才出去给杨沫开门。
    杨沫一口气爬上五楼,脸上泛了点红潮,打开手机摄像头看了看,发现嘴唇还肿着,这样子有点没脸见人,正想收拾一下自己再敲门,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张桂看见杨沫站在门口,不敲门却拿着手机照来照去,以为小姑娘都爱美,打趣道:“呦,让我看看这是谁回来了,”然后仔细地看了一遍,笑道:“沫儿又变漂亮了,照电视上的话都有女人味了,出去这么久,算是长大了。快进来,这么久没回来,你爸可想你了。”
    杨沫自动忽略那什么女人味,厚着脸皮撒娇装可怜:“我这不是怕我爸不想见我,在外边不敢敲门么。还好张姨在呢,我要是知道,早就敲得震天响了。”说罢睨了饶东远一眼。
    张桂有些微尴尬,她和老饶的事还不知道怎么跟孩子们说。
    饶东远看她腻在张桂身边冷哼一声:“过来,这么大了,别撒娇。”也不知道这丫头像谁,鬼精鬼精的。
    想到她那个生父,就是个会耍心眼的有钱人,不禁气闷,又冷哼了一声。但终究还是舍不得打骂了,叹了口气:“你跟我进来,我有话跟你说。”
    张桂知道饶东远要跟杨沫说什么,本来想要阻止,但是想想她亲爸都找上门来了,估计迟早也得知道,便没再阻止。
    杨沫觉得怪怪的,见饶东远情绪还算稳定,便跟着饶东远进了屋里,饶东远和她一人一边沙发。
    沉默了一会,饶东远才艰难地开口道:“这事都二十多年前了,要说起正好是你出生那年。”
    说着饶东远陷入了回忆。
    二十多年前,他跟张树生的爸一起在杨氏的轧钢厂工作,两人关系很好。但是不久机器故障,张树生的父亲在故障机器下受了重伤,送到医院熬了一段时间还是去了。但当时杨氏的接班人杨振洪,把这出了人命的工伤,硬生生说成是员工自己操作不当,只肯赔付一定额度的医药费,那个时候他们也不知道找媒体也没钱找律师,杨振洪只手遮天,他们一分钱也没拿到。饶东远跟张家都山穷水尽,逼的没办法,这才在杨氏门口蹲守了半个多月,等到杨振洪之后,不但没拿到钱,反而被他堂而皇之地开车从腿上扎过去,彻底成了残废。
    杨振洪不但是他一个人的仇人,而是两家的仇人,但杨沫却是两家都当亲女儿养大的。杨振洪现在找上门了,看样子是要认回杨沫,不管怎么说,他希望杨沫知道这些过去的事情,如果她也选择认她那个丧尽天良的富豪父亲,那他们两家就当没这个女儿吧。
    饶东远说这些的时候,说得都是‘那个有钱人’。
    杨沫听完,气的肺都炸了,就算发生在陌生人身上,这事也叫人难以忍受,何况是发生在自己的亲人身上。
    “这人就是个混蛋,应该天打雷劈。”杨沫擦了擦眼角的泪,难受道。
    饶东远本来也难受,听她说这话,噎了一下,不知道她要是知道这是她亲生父亲,该作何感想。
    杨沫脑子转的很快,联想张树生跟她说的饶东远最近很关注杨振洪,忍不住猜测道:“爸,那个有钱人是不是杨振洪?”
    饶东远又噎了一下:“你知道了?他找过你了?”
    杨沫感觉还是有哪里不对,疑惑道:“知道什么?”
    饶东远不想自己告诉她这件事情,立刻闭嘴不说话了。
    杨沫追问:“爸,还有什么瞒着我,我该知道什么?”
    不管杨沫怎么问,饶东远就成了一个闭了嘴的蚌壳,死也不吭声了。
    杨沫忽然想起来第一次被绑架的时候,那绑架她的人怎么说的?
    好像说她可能是杨振洪的女儿?
    她从来没把这个可能放在心上,虽然后来好奇过,但事情一桩接一桩,也就没时间理会过。再想着饶东远把她赶出家门这一连串的事情,尤其他过分关注杨振洪的事,让她忽然有了个可怕的猜测。
    杨沫慌道:“爸,是不是......”
    饶东远终于承受不住:“爸说不出口,但是他终究还会再找你的。”
    杨沫忽然觉得遍体生寒,如果她是杨振洪女儿,而她被饶东远养大,杨振洪却是饶东远的仇人……
    杨沫失魂落魄道:“我不信。”
    不等饶东远阻拦,杨沫推开门跑了出去,她现在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是查清真相,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夏川,她相信夏川一定查的到真相。
    夏川的车还在楼下,杨沫让他先回去,可是回去他满脑子也还是杨沫而已,索性干脆留在这里等了。
    夏川正在想,如果杨沫不出来,他该怎么登堂入室的时候,就看见杨沫风一样的跑了下来,可是脸上的表情非常恐惧,眼角还有泪。
    他从没看见过这样的杨沫,似乎比上次被从家里赶出来还严重,这让夏川的心一瞬间揪了起来。
    夏川推开车门下来,杨沫直接冲到了他怀里。
    跟着追过来的饶东远和张桂一时间面面相觑。
    夏川以为杨沫又被欺负了,虽然知道那是杨沫的养父,这会心底也没有半分想敬长辈的意思。
    看着两人的眼神都很冷,甚至扫了一眼,就当看不见了。
    饶东远:“……”要是平时女婿敢这样对他,分分钟让女儿甩了他。
    杨沫在夏川怀里平息了一下,对追出来的饶东远和张桂道:“爸,张姨,我需要点时间查清楚,我先跟他离开了。”
    张桂有些不放心,但饶东远刚刚在阳台上是看见了的,看着女儿对那个男人依赖的样子,只好开口道:“知道了。不管怎么样.....”
    他到底是个大老爷们,口拙不会表达,还是张桂接了下去:“不管怎么样,我和饶叔都不怪你,你别放在心上。”
    杨沫在夏川怀里点了点头,哽咽道:“谢谢张姨。”
    夏川这才觉得自己可能怪错了人,他扶着杨沫上车,缓和脸色,对饶东远和张桂说:“叔叔阿姨放心,我会照顾好沫沫。”
    他冷着脸的时候能够让人忽略长相,只觉得气势骇人,这会特意缓和了神色,俊秀的容貌又占了上风,成了一个彬彬有礼的后生。
    这个转变,饶东远看在眼里,跺了跺脚,气道:“臭小子。”没跟他计较拐跑闺女的事,倒是敢先给他脸色看,反了!现在有礼也晚了!
    没有眼力见的,以后女儿要是嫁给他,他非得好好教训教训他!
    第10章 |16|47
    夏川一路上默默开车,没有打扰杨沫,让她平复心情。
    等回到公寓以后,才轻轻地把她抱在怀里,问她怎么了。
    杨沫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不光是因为她可能是杨振洪的女儿,而是这其中错综复杂一派荒诞的关系。
    被夏川抱着,杨沫渐渐平静下来,把饶东远跟她说的以及自己的猜测告诉夏川。说完还是有些痛苦地闭了闭眼睛,想起那天杨振洪要跟两人见面的要求,对夏川道:“我们去见见杨振洪吧。”
    杨沫现在的心情就像被人放在锅里,拿火煎熬着,她长这么大,大概再也没碰到比这更糟糕的事情了。到了这一步,与其再费力查证,不如直接去要对方的证明。
    夏川听完略有沉默,这件事起搁在谁身上都是个打击,却没想到这个打击就以这种直接的方式打开了,令人措手不及。感受怀里人微微的轻颤,知道她心绪并不宁静,夏川柔声道:“先不想这些,等你平静下来我们再做决定。”
    杨沫在夏川怀里点了点头。
    她体质偏寒,平常来大姨妈也会痛经,但并不是非常厉害,但今天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受了刺激,这会只觉得肚子仿佛绞成一团,疼的她直发抖。
    杨沫有点无力对夏川说:“我想进去休息一下。”
    夏川看她这个脆弱的样子,很是心疼,小心翼翼地把她抱回了卧室,等看着她睡着了才离开。
    一出卧室,夏川就给这边的褚氏业务负责人打了个电话,交代他查一查这个事情,越快越好。
    私心里,夏川对杨振洪的观感非常差,并不愿意相信他可能是杨沫的父亲。
    但是他们到底慢了一步。
    负责人领命没多久,就来回复说,杨振洪打电话来说订好了地方,如果他们想知道什么不必麻烦去查,明天可以当面问,他知无不言。
    事情到了这个程度,也只好去见见杨振洪了。不过负责人还是给他带了点别的消息,杨振洪却是已经找过杨沫的养父饶东远了,他是杨沫亲生父亲这件事,八成是真的。
    这让夏川心情微沉,等杨沫睡醒以后,把他查到的东西都告诉了杨沫,让她做好心理准备。
    第二天,夏川带着杨沫到了跟杨振洪约定的地方,也是一家看起来规格颇高的私人会所。
    不过这会时间还早,会所并没有开始营业,自然没什么人。
    杨沫和夏川一进去,就有穿西装的男人迎过来,躬身道:“小姐,夏川先生,这边请,我们老板已经在等着了。”
    这个男人还是个熟面孔,上次绑架她的人里,那个叫“超哥”的人。
    杨沫一看见他就觉得不舒服,那句小姐听着也别有深意似得,令她烦躁不安。
    好在夏川一直在一旁握着她的手,始终和她走在一起,杨沫这才冷着脸,压抑着情绪跟了进去。
    会所二楼的一间包间,推开里面的空间非常大,看起来像个宴会厅。
    不过这会一张多余的桌椅都没有,被清的只留下一张圆桌,地上铺着很有质感的波斯地毯,一个衣着考究的中年男子坐在圆桌旁,面前放着一杯咖啡。
    他看起来四十来岁,头发不很浓密,微微有点秃顶,不过保养的不错,脸上没什么皱纹不显年龄,身上有种养尊处优养出来的贵气,给他加了不少分,正是时下很受欢迎的成功大叔类型。
    身形保持的也不错,坐姿略有点轻佻,看得出来年轻时候是个风流人物。
    杨沫和夏川在打量他,他也在打量他们,等两人近前,杨振洪露出一个温和可亲的笑容请两人坐下。
    夏川拉着杨沫的手在杨振洪对面坐了,杨振洪不动声色地看着,心下满意,招呼侍者给两人各上了一杯咖啡。
    但侍者走后,三人都没人说话。
    杨沫除了刚进门打量了过杨振洪之后就没再抬头看他,这会也盯着桌面一言不发。夏川则表现的更加无所谓,好像天生就有一种在人群里遗世独立,视他人如无物的气死人的态度。
    杨振洪被两人无视,心里不禁噎住。
    本来以为把握住先机,一切都尽在掌握的愉悦感一下子去了一半。
    倒教他要先开口了。
    可他杨振洪纵横商场也几十年了,这点气怎么会沉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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